《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65、第二十一章 批命（二）

　　“为什么没有字，为什么……”清涟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伸手去摸那光滑如水的石面。
　　三生石一动不动，空空如也。
　　“你告诉我阿承在哪？你告诉我！……我求求你。”
　　青石无言，忘川寂静。
　　“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清涟忽然疯了一般，用力捶打坚硬的石身，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疼痛。
　　琅琊一惊，上前一步拉住她手臂，将她向后拉开。清涟用力挣开他手，扑到三生石上，大声喊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能知道所有人的前世今生！为什么就偏偏不知道我的！你这个骗子！”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身子慢慢滑下，半跪在地上，额头抵着三生石上冰凉的青苔，不再说话。
　　琅琊低头看着她，眸中再次闪过一丝晦涩难懂的神色，低低一叹，在她身边半跪下来，温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吧。”
　　清涟转头，一双晶亮的黑眸里竟似盛满了悲伤，就用这双悲伤的眼眸盯着他，轻声开口：“琅琊，……为什么？”
　　琅琊凝视着她的双眸，眸光闪动，似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很久很久，却终于还是别开目光，看着远方绵延的道路，轻轻的道：“也许是因为，你并不是真的该来这个地方。”
　　清涟不说话，只是慢慢垂下头去。
　　“其实，至少还有一个法子，可以知道轩辕承是不是还活着……”
　　清涟猛然抬头，“什么法子？”
　　琅琊道：“批命。”
　　“什么批命？”
　　“黄泉路上莫回头，我们已经过了奈何桥，就再回不了头了，再往前走，就是幽冥殿，殿中神君为每一个前来的魂魄批下命文，只有带着神君批过的命文，才能出去幽冥殿，出了幽冥殿之后，魂魄的人形便会消散，二魂七魄各自散去，只留命魂，前往轮回井转世轮回。”
　　“你是说，幽冥殿的神君会知道阿承的下落？”清涟眼中重又燃起光芒。
　　琅琊摇头，“幽冥殿神君就算知道，只怕也不会告诉你。我想告诉你的是，在幽冥殿与轮回井之间，有一处神殿，传说里面有一个被囚禁在此处的恶灵，这个恶灵有一副卦签，一共八八六十四支，上批生死，下批因缘，灵验非常。”
　　清涟想了想道：“你说话从来都只说七分，还有三分留着不说，若这批命的神殿当真如此灵验，你定然一早便会告诉我，也不会等到三生石照不出我影像的时候才说。”
　　琅琊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没错，因为这批命之事，本也只是个传说。况且，就算真能找到这处神殿，寻常前往轮回的魂魄，早已失去了上一世的记忆，批与不批，又有何差别。”
　　清涟看着他道：“但我们是一定要去找一找的。”
　　琅琊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很久忽然开口道：“你对轩辕承，为何如此执着？”
　　清涟眸光一柔，唇角也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笑意，轻声道：“因为阿承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这世上……最最亲近的人。”
　　琅琊眸光闪动，“是你最好的朋友？”声音温和，“朋友”二字，却似稍稍有些重。
　　清涟点头，看着他道：“我永远都不会丢下阿承不管，就像……”
　　“就像他对他的同门师姐一样，……对么？”
　　清涟愕然抬头，呆呆看着琅琊，琅琊的话，撕开了她心头那层不想揭开的伤疤，她没有忘记，在她绝然踏进雷云海的那一刻，红珠说的那句话——他喜欢的人不是你！喜欢，什么是喜欢？是她见到他时满心的欢喜，还是他看向碧尘时眼中的温柔？她从前不明白，现在也不想明白。
　　“是。”很久很久，她轻轻说出这个字，平静坚决。轩辕承可以为了碧尘不顾性命，她也同样为了他将生死置之度外，琅琊说的没错，她对他，就如同他对碧尘。
　　琅琊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默然向前走去，背影孤绝英挺，如同那个梦中。
　　继续往前走，路上同行的魂魄也渐渐多起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神色茫然，无声无息的飘行。
　　前方远处渐渐出现一座巍峨大殿，深沉肃杀，仿佛沉浸在一片茫茫的暮色之中，殿上匾额“幽冥殿”三个字，在这沉沉昏暗中却依然无比清晰，所有身穿白衣的魂魄，都慢慢的走进了那座殿中。殿前两个手拿长戟的鬼差，面目狰狞的立于殿门左右，冷冷盯视着将要进到幽冥殿中的幽魂。
　　清涟和琅琊跟在一众鬼魂身后，晃晃荡荡的也来到殿前，清涟看了把守殿门的鬼差一眼，便想跟着前面的鬼魂进去，却被琅琊拦住。
　　“你这样，进不了幽冥殿。”
　　“为什么？”
　　“因为你魂魄不全。”
　　清涟一愣，瞪大眼睛道：“什么意思？”
　　琅琊向着幽冥殿前看了一眼，“你难道没有看见那两个站在殿门前的鬼差？”
　　清涟点头道：“看见了，那又怎么样？”
　　琅琊道：“把守幽冥殿的鬼差，能看见人的魂魄，只有三魂七魄齐全的鬼魂，才能进到幽冥殿，然后到轮回井转世，若是魂魄不全，则不能进到殿中，也无法再度转世。我对你所用的离魂之术，必得要留下你一魂一魄在阳世，否则，你便会假死变为真死，再也回不到阳间肉身。”
　　清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现在要怎么办，将那两个鬼差打晕？”
　　琅琊摇头，“就算能过了他们这关，也一样瞒不过幽冥殿中的神君。”
　　清涟顿脚道：“那到底要怎么办！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快告诉我！”
　　琅琊抬头扫了一眼已经向这边看来的鬼差，伸手握住她手，“噤声，跟我来。”拉着清涟向回走了一段，直到绕出那两个鬼差视线，才停住不走。
　　“办法只有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你肯不肯。”
　　“……到底是什么办法？”
　　琅琊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你要找一个和你相近的魂魄，毁去她的两魂六魄，然后用术法将她剩下的魂魄禁住，与她暂时合为一体。”
　　清涟睁大眼睛，“毁去她的魂魄？那……那她不是要被我害死了？”
　　琅琊淡淡道：“她本来就已经死了。”
　　“可是……”清涟仍是重重摇头，“我……我还是……”
　　“只是暂借一下而已，等出了幽冥殿后，她仍可以去轮回井投胎。”
　　听说这魂魄仍能投胎转世，清涟才不再抵抗，点了点头。两人躲在暗处，观察打此经过的鬼魂，一直等了好久，终于见到一个容貌标致的少妇，慢慢从面前走过。
　　琅琊对清涟使个眼色，眸色严厉，清涟身上哆嗦一下，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挂上一个无邪笑容，迎着那少妇走上前去。
　　“姐姐这是要往哪去……”不但笑容痴傻，说出来的话更痴傻。
　　少妇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她，“你是谁……”
　　清涟脸上有些发麻，正想答话，忽听琅琊在身后轻轻咳嗽一声，狠心咬牙，收回人畜无害的白痴笑，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阴狠的瞪着那少妇，那少妇见她此种模样，不禁花容失色，脚下向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清涟也不理她，嘴里默默念了句口诀，身子猛的向着那少妇冲去，少妇娇呼一声，躲闪不及，正给她撞进怀里，身子摇晃了一下，竟然并未跌倒，低头去看，刚刚撞到她的那个人却已经踪影不见。
　　“这……”刚说了一个字，却忽然浑身一抖，发出痛苦呻吟，慢慢瘫倒在地上不住颤抖。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玉色衣角，少妇用力抬起头，一双眼中尽是哀求之色，“好痛……救救我，求你……”
　　头顶琥珀色的眼眸中毫无表情，微微抬手，在她额间轻弹一指，少妇眼中的光芒骤然一暗，身子僵硬不动，两点淡青色的柔光从她头顶发间一跳而出，缓缓向上飘逸，在这点光芒之后，还有六颗略小一些的五彩光点，飘飘荡荡的自她发间升起。琅琊伸出手掌，他的手竟好像有吸力一样，那八颗柔和的光芒一起盘旋着徐徐落在他掌中，那颗最大最亮的青光和一颗耀目的红光，在触到他掌心的一瞬间，像是冰雪融化一般，一点点渗入他的皮肤，消失不见。琅琊闭上双眼，缓缓合起手指，收掌为拳，地上少妇的身躯猛的颤抖一下，接着软软瘫倒下去。手指松开，一片细碎的光屑从他掌中飘飞，在空中渐渐暗淡，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