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209、第六十四章 魔沼（二）

　　清涟见这凶兽逃跑，转头看着轩辕承，见他只是站着不动，不禁奇道：“阿承，这凶兽跑了，我们还不追上去？”
　　轩辕承看了她一眼道：“不用追了，随它去吧。”
　　“……好。”
　　轩辕承眼望那只梼杌消失的方向，剑眉微皱，梼杌虽是凶兽，但也是上古神兽之一，这只梼杌出现在这里，只怕必有渊源，若是一味诛杀，恐会引火烧身，况且这凶兽虽残暴，却也并未伤到他们，没有必要赶尽杀绝。略微沉吟片刻，开口道：“跟上它看看。”
　　几人向着那梼杌逃跑的方向快步追去，一路荒凉，再没见到那只梼杌的身影，只是感觉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软，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离开地面，迈出下一步。
　　“等一下！”轩辕承左脚迈出，踩在了一片湿软的地上，就在脚掌将落未落的一瞬，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他并没有感觉到熟悉的杀气，只是心头突然一凉，就好像将整颗心浸在了冰冷的泥沼中一般。这种感觉虽然细微，他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伸臂拦住众人，收回自己迈出的左脚。
　　“阿承，你看那边！”清涟在他身旁，眼望远处说道。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裴云熙走上两步，手搭凉棚远眺。
　　前方黑暗的尽头之处，果然有隐隐的光芒闪动，那是一种很奇异的光芒，并不很亮，却仿佛能穿过人的眼睛，直透进人的心里。
　　“那到底是什么？”红珠秀眉微皱，轻声说道。
　　轩辕承没有说话，他耳边忽然响起了无心所说的那句话——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可以得到你一直想得到的东西。
　　那个散发着神秘光芒的物事，难道就是无心所说的那件东西？
　　想到此处，四下看了一看，慎之又慎地向前跨出一步。那种将整颗心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冰凉再次袭来，轩辕承默默运起炎术的心诀，暗暗与之抗衡。
　　“这是一片泥沼。”轩辕承道，自他迈步开始，每走出一步，脚下陷入的便更深几分，先是脚面，再是脚踝，十步之后，已到小腿。
　　“泥沼？那我们会不会陷下去？”清涟急道。
　　轩辕承沉吟一下，从身后连带剑鞘解下焚天，又从身上撕下一条衣襟将剑柄和剑鞘牢牢系住，低声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四处乱走。”说着将掌中长剑向着前方的地下用力插去，剑鞘没入泥沼之中，只过一尺。
　　清涟看着他动作，眸中露出担忧之色，却只是咬了下樱唇，轻声在他身后道：“阿承，你要小心。”
　　轩辕承回头看她，微微一笑，随即用焚天探路，继续向前走去。
　　清涟跟在他身后，想了一想，从腰间拿出月石，轻轻点亮。月石光芒照亮了他们身周丈余的地方，在已经暗沉如墨的天色中偷得了一点明光。
　　这处泥沼虽然的确是渐渐加深，趋势却很平缓，走出很久，也只是没过双膝而已，而他们此时距离那处神秘的光芒，却已明显近了许多。
　　轩辕承一边探路前行，一边就着身后清涟手中的月石之光向左右看了一看，一眼之下，眉心一皱，心头的冰凉之意又深了一重。只见在他们旁边的泥沼之中，竟有许多高高低低的黑影，细看过去，原来这些黑影竟都是些石像，有石鸟，石鱼，甚至还有石人。本来既然只是石像，并无多么可怕，但轩辕承心里，却明显感到一阵寒意，只因这些石像，形态实在是太过栩栩如生，那停落在泥沼上的鸟儿的羽毛，一根根的纤毫毕现，若不是那同泥沼一般灰黑冰冷的颜色，简直便如同是一只真鸟一般，还有那些沉浮在沼泽之间的人像，一个个肢体动作各异，脸上神态无不恐惧痛苦，宛如将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笔神情，鬼斧神工地刻在了这些冷冰冰的石像之上。
　　心下思量，脚下却忽的向下一陷，那些冰冷的泥沼竟突然没过膝盖，直没到大腿之处。轩辕承心中一凛，收敛心神，不再留意那些冰冷的石头，专心用焚天探路，慢慢前行。
　　这一次，前方那重奇异的光芒并非是镜花水月，他们几人在这冰凉的泥沼里行走了很久很久，竟然真的距离那处光芒越来越近，奇怪的是，他们本以为这泥沼定会越来越深，谁料想却并非如此，刚刚没过轩辕大腿的那处地方，竟然就是这片沼泽的最深之处，再向深处走去，地势竟然一路朝上，没过腿部的冰冷泥潭也越来越浅，从小腿再度退回到脚踝，又走了一段，脚掌踩到的竟是一片坚实的土地，回头看去，身后地势一路陡降，漆黑如墨，他们竟然走出了那片诡异的泥沼！
　　轩辕承转过头来，却见清涟几个人都怔怔地看着前方，眼中映出那种淡淡的光芒，不知为何，这本不很亮的光芒映在人的眼睛里，竟比直接看去更加摄人心魄。
　　他转过眼睛，顺着他们眼中的光芒看过去，也和他们一样，呆呆愣住。
　　前面再无泥沼，只有一条明净的河，河水清澈，明光闪烁。在河的对岸，有一颗巨大的暗金色的珠子！
　　这颗珠子径长足有三尺，那种幽暗的、却能直透人心的光芒，便是从这颗硕大的明珠之上发出来的。这颗暗金的明珠表面，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镂空的图案，每一个图案之上，都锁着一截粗大的铁链，铁链乌黑，一端锁在这明珠上，另外一端，却是系着距离这明珠七尺之外的五座狼牙怪石。这五块嶙峋怪石分占五个方位，五条乌黑粗大的铁索，看去狰狞可怖，便像是五条怪物的触手，从这明珠的身上伸出来一样。在这明珠之下，也有一块巨大的怪石，只不过这块石头并不像一只巨大的狼牙，反倒像是一口巨大的镬，暗金色的明珠悬于这镬上三尺，镬内暗红一片，缓缓涌动，看起来便像是蓄满了烧红的熔岩一般，火红的熔岩满溢，缓缓顺着明珠下那块似镬的巨石边缘流下，然而明明是暗红的岩浆流出，但顺着巨石的边缘缓缓流下的，竟是一缕缕闪烁着幽幽光芒的细沙！
　　“这颗珠子……是……”轩辕承喃喃自语，他心中浮现了两个字，却不敢轻易说出口。
　　“阿承，这颗珠子，难道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那颗……那颗……”
　　“沉沙。”轩辕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替她说了出来。
　　“沉沙？这就是轩辕少侠你要找的五灵之一——沉沙灵珠？”
　　“我不知道，但也许，它就是沉沙。”
　　“想不到沉沙灵珠，竟然是在地界？”
　　“可是这颗珠子这么大，我们怎么把它拿出去啊？”
　　轩辕承耳边听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声，每一个人的声音里都充满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也一样，除了激动，更有一种难以说得出的感觉，他来精绝，本只为救人，并非是寻找五灵，然而却在这里，找到了他根本未曾想到的沉沙，难道这，就是天意？墨澜和秋水，都把性命留在了这里，多少的鲜血与杀戮，换来了这一颗内敛华光的土灵神珠。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神思激荡了很久，轩辕承终于说道。
　　“阿承，我和你一起去！”
　　轩辕承回头看着清涟，向着她淡淡笑了一下：“清涟，你忘了碧尘师姐说的，五灵神珠的灵力都太过强大，寻常的人根本不能靠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逢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当年的雷霆神珠，你应该不会忘记了吧？”
　　清涟摇头道：“我不怕的！你忘了么，我还和你一起打金神呢！”
　　轩辕承微微一愣，清涟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他，当年在玄天锁魂阵面对金神蓐收之时，清涟的确好像可以顶得住雷霆强大的灵力，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她可以完全不怕五灵强大的灵力流，虽然还距离尚远，但他已经有感觉，眼前这颗沉沙灵珠的灵力之强，只在当年的雷霆之上，而且，除了这股极为强大的灵力之外，他还感觉到另外一种十分强烈的力量，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似乎并不属于沉沙本身的灵力，但却的的确确是从沉沙灵珠的周身发出，和沉沙的灵力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辨。
　　“清涟……”
　　“阿承，我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不会有事的。”
　　轩辕承不再说话，他明白清涟的心，也明白自己的心。他只是向着清涟伸出手去，待她将自己柔软的小手放进他掌中，用力握紧，回身拉着她向着那条宽阔清澈的河走去。
　　“轩辕，清涟！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裴云熙在身后大声喊道。
　　清涟向着他回头一笑，轩辕承心头亦是一暖，却并未回头，在这条残酷的生死之路，有人付出了生命，却也有人，因此成熟。
　　河水很宽，轩辕承抬头向着对岸望了一下，并指垂眸，念诀御剑。然而他只是闭了一下眼睛，却猛然睁开。
　　“阿承，你怎么了？”清涟给他吓了一跳，忙大声问道。
　　轩辕承不答，低下眼睛，再次运转了一下身上的灵力，情形和方才一模一样，他身上的灵力空空如也，只有一片冰凉在血液里慢慢流过，那种感觉……像极了方才他们走过的那片泥沼，冰凉，冰凉，没有一丝生命之力的冰凉。
　　“清涟，你身上，还有灵力么？”轩辕承低低地问。
　　清涟愣了一下，随即也凝神察看自己身上的灵力，片刻之后，俏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怎么没有了？怎么会这样？”
　　轩辕承缓缓叹了口气，道：“那片泥沼。”
　　“泥沼怎么了？”
　　“那不是普通的泥沼，是我太大意了。”
　　那片泥沼虽然没有将他们吸进去，却在不知不觉间吸去了他们身上全部的灵力，那种湿凉的感觉，便如同是附骨之蛆一般紧紧地粘在他的骨血里，无法摆脱。
　　“那、那要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从这里游过去！”清涟见到轩辕承的神色，心中又是难受，又是着急，见轩辕承只是默默望着对岸那颗赭黄色的明珠默然不语，咬了一下樱唇，竟真的转过身子，纵身向着脚下晶莹透彻的河水中跳去。
　　眼看她的娇躯就要跳进河中，轩辕承长臂一舒，已将她的纤腰一把揽住，将她身子抱回到自己胸前。
　　清涟转头看他，奇道：“你干嘛拦着我？”
　　轩辕承还未说话，却忽听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笑说道：“他若不拦着你，只怕你现在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