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六章 ...
-
赖公公和余嬷嬷从前是冯皇后身边的侍从,余嬷嬷年轻时还奶过冯皇后的兄弟姐妹,后才跟着冯皇后进了宫。高阳泺被册封太子后,冯皇后就让这两个心腹跟着太子到东宫去。这些年东宫也曾更换过数批侍从,唯有赖公公和余嬷嬷屹立至今——至于另两个嬷嬷,一个是太后的人,一个是康帝的人,刚好代表着这宫中主要三大势力。
对于太子的心思,赖公公和余嬷嬷自是心知肚明。当年太子被找回来后,冯皇后吓得病了三四个月,不仅藉病把太子束在凤仪宫,连睡觉都不敢放开太子。若不是太后与康帝出面,也许太子自今还住在凤仪宫偏殿。但也因为冯皇后闹出的这么一出,太子失去了追寻救命恩人的最好时机,等他入住东宫后,冯家已经把一切痕迹都抹掉,只留下表面上的证据给康帝。
冯家不是不想借这机会扳倒皇贵妃,只是站在皇贵妃身后的是康帝生母荣太妃,掳拐案中留下的证据又不充足,要是不成还可能惹上荣家的反扑,冯家想不出能一击打败皇贵妃的法子,除了加紧太子身边的保护竟是无计可施。
而太子的救命恩人,也许宫中无人知情,但负责善后的冯家却不在其中。既然太子如此念念不忘救命恩人,而冯家也需要冯皇后之外的人来牵制或诱导太子,曾救过太子的槿千梣就是最佳人选。
所以槿千梣不知道,就算他没主动要求慎悟道人让他加入冯家的委托,冯家也会想尽办法让慎悟道人同意把这个小弟子送进宫去当伴读。至于之后太子会怎样和槿千梣打交道,冯家表示有冯国莘和冯立安在,只要稍透露点口风,不怕太子不上钩。
结果也不出乎冯家的打算——赖公公和余嬷嬷分头找上了冯国莘和冯立安,婉转地表示太子想鉴定下槿千梣是否是当年的救命恩人。冯立安虽不在局中,但他知道槿千梣跟自家侄子有点说不清的关系,当下就拍胸脯表示会找冯国莘问个清楚。而冯国莘则说要回去跟长辈核实下槿千梣的身份,毕竟表面上冯家是基于镇国侯府刘璋立的面子才和槿千梣交好,这等‘陈年旧事’当然要问过家里人。
于是某天槿千梣醒来后发现太子对他的态度改变了。之前太子虽说不上热情,但对四个伴读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并不会特意优待其中一人。但这天用早膳的时候,太子居然亲自给槿千梣舀了一碗粥,还多分他一块肉饼子,惹得付上毅频频对着槿千梣的肉饼吸口水,连公子洺也一直拿眼瞥槿千梣的碗,只有匡隶埋头大吃,仿佛不知身边的异状。
奇怪的气氛一直延续了一整天:上书房里,太子很‘慷慨’地让他的侍人给槿千梣磨墨,还把槿千梣案上的纸全换成宣纸;午膳时太子如早晨时一样给槿千梣舀饭,并把一整条鱼都搁在槿千梣面前,让无肉不欢的付上毅对着槿千梣吞口水;下午的武课还是在扎马步,唯一的不同是散课后太子居然让侍人给槿千梣送上冰镇食品,还让侍人去给槿千梣抹汗,这下连最迟钝的匡隶都深觉不妙了。
是以当槿千梣踏入浴室时,就遭到了付上毅毫不留情的黑手。从小习武的付上毅学的都是最实际的招数,一出手就掐着槿千梣的后颈,另一手则趁机扼着槿千梣右手。帮凶公子洺制着槿千梣左边身子,跟班匡隶则拿着绳子屁颠屁颠地跑上来,以最快的速度束起了槿千梣全身。
“说!”付上毅一脚踩在槿千梣脸旁的墙壁上,双眼凶狠地盯着槿千梣,双手则在比划要从何下手,“尔是何人?居然有本事迷惑了太子,还从本世子嘴里夺肉?”
不伦不类的对话让公子洺嗤笑了一下,但迫于付上毅的气势,公子洺十分知趣地低下头,以掩埋脸上的笑容。
槿千梣愣了愣——只要有肉就要扫光的付世子,最后那句话才是重点吧。
“没错,你一定是被妖怪上身,”匡隶也煞有其事地点头,“本公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太子把江南进贡的宣纸分给外人使用——何方妖孽,速速供出你是如何蛊惑太子,否则以惑乱东宫之名治罪!”
“喂好了啊!”槿千梣用力一蹬,差点踢中付上毅,“搞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待会儿还要吃饭呢,你们打算都堆在这里不出去了?”
“不,只有你会留在这里,”公子洺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为了我们的晚膳——”
“——为了我们的晚膳,我们拼了!”付上毅和匡隶异口同声地吼道,“兄弟,不是我不讲义气,只是今天肚里连三两油水都没有,只得委屈下你了。”
槿千梣又好气又好笑,“喂喂喂,晚膳是各吃各的,不用担心太子会把你们的份给我~”
“才不是这样呢,”匡隶微皱起鼻头,做出西施捧心装欲哭无泪,“要知道,康帝为了减少宫中不必要的开销,下令御膳房每年只能做二十分冰镇食品,而东宫只有三分份例。但在今天下午,你就当着我的面咂巴咂吧地吃掉我梦寐以求的冰镇甜品,破坏我三天后‘因中暑求太子施舍冰镇甜品’的计划!”
“所以,”匡隶的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你从我身上夺走了最重要的东西,我也要让你一无所有!”
“讲得好!”付上毅拍掌,“格老子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子的肉饼跟我们的肉饼是不一样的,你居然就当作是普通肉饼般吃掉,真是暴殄天物!还有那条红烧大鲤鱼,明明你就吃不完一整条,还要让太子摆在你面前不许别人动,真正是朱门酒肉臭啊!”
“朱门酒肉臭不是这样用啊,”槿千梣啼笑皆非,“好了好了,多大的事,不就是多吃口肉么,今晚的晚膳你们分掉吧,就当作是我给你们的补偿了。”
“谁稀罕啊,”匡隶眼珠咕噜咕噜转,“算了,我们大人有大量,看你这小人如此诚心认错,就这样暂时放过你吧~”
槿千梣自是知道匡隶为什么会这么说——外边已经传来侍人的声音,没多久晚膳就会摆好,最好的时机就是等侍人们一离开就立刻吃掉槿千梣那份晚膳,然后再回到各自房里细嚼慢咽,假装自己没碰过槿千梣的晚膳。
随即付上毅也冷哼一声,轻描淡写地表示看在槿千梣是初犯的份上就不再计较,然后揪着匡隶大踏步地走出了浴室,殿后的公子洺则‘好心’地帮槿千梣松绑,并‘忠告’他说千万别再尝试虎口夺食,说不定下次付上毅就把槿千梣扔进浴桶里了。
槿千梣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直接又粗暴的‘恶作剧’,等他洗浴穿戴后走出去室,毫不意外地发现桌上一片杯盘狼藉,就像是狂风过境一般干干净净地丝毫不留,就差在没有连盘子上的肉汁都给舔掉了。
槿千梣捂着额头,无声地笑起来,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其实都还是小孩子——尤其是小太子,想到早上他舀粥给自己时那小心翼翼,随后又兴高采烈的神情——虽然大家各有各的身份、故事与抱负,但撇开那一些,大家都只是不足十二岁,连冠礼都还没行的毛头小子。
真是可爱呢——前辈子槿千梣跟着慎悟道人多年,近乎脱离世俗社会,后获悉噩耗,随六皇子出征,直到六皇子登基成正帝,他才接触到幼童——槿千柳与三皇子的亲子,先皇长子高阳钊。高阳钊年纪虽小,但先后经历丧父之痛,又在混乱的后宫中长大,心性不同于一般幼童。槿千梣带着高阳钊给先太子守墓后,高阳钊的性子更沉闷,丝毫没有半点活泼撒娇之举。
是以严格来说,这是槿千梣第一次接触同龄孩童。之前他怕说多错多,又不大懂如何与同龄人相处,一直不敢和付上毅等人过度亲密,而付上毅等人其实也对出身比较低下的槿千梣抱有淡淡的隔阂。但经此一事后,想必四人之间再不复之前的‘相敬如宾’。
这头付上毅等人和槿千梣着实热闹了一番,那头太子却在正殿里来回踱步着,不时心急地望向外头,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心中的人给‘看’出来。
眼看小太子快把地上给磨光,赖公公不得不出声,“殿下,时辰未到,不如先坐下喝杯茶?”
太子瞄了瞄赖公公,眼里竟是带着些许慌张,“嬷嬷说了会在亥时前回来……”
“是的,殿下,可时候还早得很呢,”赖公公亲手给太子奉上参茶,“这一来一回费不了多长时间,怕是遇上守夜的御林军,被多问了数句吧。”
太子接过参茶,却没打开茶盖,“赖公公,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槿公子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这么做。”
“哪有这回事呢,”赖公公当即反驳,“在奴看来,槿公子是受宠若惊了呢,毕竟殿下平日不偏不倚端正一碗水,突然恩宠一人,自是会让对方奇怪。”
“那……果然还是做错了……”太子神情落寞地低头,“不知道会不会惹他厌烦了。”
“唉哟我的小祖宗,”赖公公心疼地叹气着,“殿下是太子啊,将来可是万人之上的龙子,何必自贬呢?槿公子不过是暂时回不过神罢了,等他想清楚,说不定改日就轮到他给殿下你献殷勤了。”
“槿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小太子嘟起嘴巴,“我不要跟你说了,余嬷嬷呢?还没回来么?”
“来了~来了~”余嬷嬷气喘吁吁地走进正殿,“唉哟祖宗,怎么这里这么冷啊?老赖你还不快点去捧几个火盘过来?”
“哎,瞧我这脑袋,”赖公公一拍额头,“余嬷嬷,你快跟殿下说说结果,不然今晚这一殿人连觉都睡不好了。”
赖公公话音刚落,小太子就眼巴巴地看向余嬷嬷,大有你不说就不给你睡觉的神色。
“好吧殿下,”余嬷嬷一脸无可奈何地点头,“槿公子的确就是你想的那人——不过殿下你胆子也太大了点,这东宫里还不知道谁是钉子呢,这么张扬地讨好槿公子,怕是会把槿公子摆在外人的眼皮下。”
小太子兴奋地双眼发亮,一脸神游地看着远方,“真的是他?天啊,我真是蠢死了,恩公近在眼前居然认不出,还得去问外人……”
余嬷嬷抹了抹汗,悄悄地退下去了——冯国莘一直在打太极,害得她得在冯国莘旬休时出宫,瞅着对方喝醉后趁机套话,终于帮小太子弄清了槿千梣的身份。
至于冯国莘为什么要含糊其词直到喝醉后才露了口风,余嬷嬷表示身为一介下人,还是不要过度揣测上位者的思想,谁知道这之中是冯皇后的意思呢,还是冯家有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