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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待到沈如玉从善水楼离开时,已经快要夕阳西下了。
      她登上马车后想了一会儿,柔声吩咐车夫从西边绕一下。她记得崔文珺跟她提起过,那里有个捏泥人的摊子,手艺在整个京城都是排的上名号的,捏的泥人是出了名的栩栩如生。
      沈如玉坐在马车中,开始想象到时究竟捏一个什么样的泥人好。

      说起来,上次她出门的时候,还是前几天,和崔文珺一起去赴男帝召开的赏花宴。只是她其实不懂怎么赏花,说好了给如琢带一盆最好的花回去,最后挑了半天,眼睛都快挑花了,才选中了一盆乌金耀辉。
      那是一株大气无比的深红色牡丹,送给三四十岁左右的贵人或许很是合适,但是给十五岁,正值天真烂漫时候的少女的话,就显得很不相称了。
      其实沈如玉原本是想挑一些颜色清新柔美的牡丹花的,比如白玉,豆绿,或者粉面桃花什么的,但是挑到最后,奇异的,她却觉得乌金耀辉最为合适。
      因为它给人的感觉,和沈如琢的气质最为相符——明明是个大病初愈的,不过十五岁的少女,却和这花一样,显出一种不可言说,贵不可当的压迫感来。

      沈如琢果然很喜欢那株牡丹,但沈如玉却莫名的想要再送她一些更符合她现在年龄的,更活泼一些的礼物,比如泥人啊,动物布偶,漂亮的衣裙首饰之类的。
      最终,沈如玉拿着一个穿着白金绣团花上襦,金水绿下裙的笑得天真烂漫的泥人少女回家了。
      在跨进家门的时候,沈如玉还在想,对着这泥人的笑容,不知道如琢会不会渐渐的也能笑的这样美好,起码不要总是一副刚从病气中解放出来的阴沉模样。
      只是她刚一进门,就有下人前来报告说,崔文珺已经等她等了许久了。

      “文珺?”
      沈如玉下意识的便抬头望了望天色,只见早已晚霞漫天,若是还准备回家,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能够到达家中的了——这是准备留下来过夜的节奏?
      才刚刚和自己的心腹商量完如何对付这位“隐藏”在暗处,手中也握着不少人的“内卫头领”,一回家就正面撞上了正主,就算是沈如玉,都觉得有些心里发虚。
      “文珺有说什么事吗?”沈如玉疑惑的询问下人们,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崔文珺似乎心情并不大好。
      心情不大好?
      ……好像,有很多事情,都值得她心情不大好呢。
      沈如玉在心中一件事一件事的思量着,原本准备迈向如琢院子的腿不得已更改了路线,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正好瞧见崔文珺坐在湖心亭上,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看着湖中的锦鲤偶尔冒出水面吐个泡泡。
      “你就看着它们吐泡泡么?也不拿点东西喂一喂。”
      那副呆呆的模样实在是让沈如玉颇为不习惯,她习惯性的开了个玩笑,崔文珺却不像往常那样活力四射的接下话去。
      “文珺?”看着她如此焉了吧唧没有精神的模样,沈如玉有些迟疑的唤道,“发生了何事?”
      沈如玉原本是想先打个招呼,将泥人送去如琢那儿再回来的,只是看着崔文珺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沈如玉举着手中栩栩如生的泥人,实在有些难以就这么抽身离开。
      “如玉……”崔文珺用罕见的哀戚语气低低的喊了她一声,待她走近之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进了她的怀抱之中。“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等了多久了?”沈如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轻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拍了拍她的背,反问道。“有什么事很急着找我吗?”
      崔文珺抱着她的手臂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沈如玉便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女前去收拾收拾客房,这时,崔文珺才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抬起了脸来,“如玉,我们今晚睡在一起吧!自从长大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睡在一起,说过悄悄话了。”
      沈如玉微微一愣,她看出崔文珺的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郁色,显然有着什么心事。
      她那个时代,女性朋友之间感情亲密时,不说一起睡觉,就算是相互亲吻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个时代,成年女子格外注重风仪姿态,甚至连牵手抱臂的亲密举动很少会有,沈如玉一时之间反而有些不习惯起来。
      不过,闺中密谈吗?
      回想起曾经的女孩子夜间私密的悄悄话,沈如玉从善如流的笑着点了点头,“也好。自从长大之后,我们好像再也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她这么一说,即使怀着心事,崔文珺也依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是,是吗?”

      简单的吃过晚饭之后,作息时间非常规律的沈如玉松散了一头长发,朝着浴室走去,她讨厌这种私密的事情也有人服侍,因此,直到她沐浴完毕出来的时候,一位侍女才有机会送上门房那刚刚收到信件。
      “三娘子,这是王家大娘刚刚送来的信筏。”

      子君?
      沈如玉身上只穿着亵衣,好在外面还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她有些困惑的接过信件,只见信封上并无字迹,只在右下角有一方红色的印章痕迹——印着类似篆体的复杂文字,正是王子君三个字。
      那是她们一起鼓捣出来的印章,沈如玉,崔文珺都各自有一个。
      只是这样晚了,子君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送来?
      沈如玉这样疑惑的想着,一边朝着卧室走去,一边拆开了信件,然后她就顿在了走廊之上。
      信封里的信筏上只有一句话,字迹规整清秀,并不是王子君那般的飞扬洒脱:
      明晚卯时,望能与卿一会,不见不散。
      落款是,温明。

      沈如玉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好像,知道崔文珺为什么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了。
      待到将那封信毁尸灭迹的干干净净之后,沈如玉才回到了卧室。
      崔文珺已经躺在了床上,她靠里面仰躺着,长发散落在枕头之上,眼神没有焦距的望着床顶,直到感觉到沈如玉掀开被子躺在了身旁,才转过身来挽住了如玉的手臂,贴过来轻声的开口了。
      “如玉……我是不是很糟糕?”
      沈如玉微微一愣。“怎么……?”
      “你看……我啊,性格又不稳重,为人处世又不够圆滑,说话也常常得罪人还不自知,诗词书画都不精通,唯一还行的也就只有吹奏长笛这一项技能了,却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完全没有什么值得骄傲之处,你说,我是不是很糟糕呢?”
      “谁说的?你的长笛从不轻易吹奏,不知道有多少人日日夜夜想要听你演奏一曲却求而不得呢?虽然你以‘狂’为名,可是说起崔文珺,谁不赞叹你才气四溢?”
      “真的?”崔文珺不大自信的看着沈如玉问道。
      “自然是真的。”沈如玉十分肯定的回答道,然后试探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这一次,崔文珺犹豫了一会儿,咬着嘴唇靠在了沈如玉的肩膀上,终于给出了确切的答案。“温明回来了。”
      ——果然。
      沈如玉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温明……不是因为体弱,一直养在道观里么?是因为你们明年变要成亲的缘故?”
      崔文珺抽了抽鼻子,“……不是,他是来请求退婚的。”
      想到刚才收到的那封信,沈如玉一时之间顿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可是你们的婚事可是从小就由父母所缔结,明年就是婚期,两家都已经开始准备了,岂是说退就能退的?”
      “我不知道……可是,他说他要出家当道士,一辈子也不嫁人了。”
      “出家当道士?”沈如玉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十分荒谬,“放心吧……你爹娘不会准许的。”
      “可是不知道他跟我爹娘说了什么,”崔文珺嘤嘤嘤的说:“我爹娘准了。”
      沈如玉:“……”

      尽管从小因为男女有别,而相见不多,可是,婚约是一种奇妙的,令人害羞而特殊的联系。
      尽管毫不了解对方,对方的名字对自己而言,却也是最特殊的。
      就算彼此之间就像陌生人一样毫无接触,却又像是已经神交已久,随着婚期一点点的接近,崔文珺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也曾经不住的幻想过对方的模样,和成亲以后的生活。
      她对自己发过誓言一定好好对他,他们一定要恩恩爱爱,犹如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还有一年便要大婚,对方却冷酷无情的说,他要断绝关系。

      一想起这件事情,崔文珺就满心委屈的一头扑进了沈如玉的怀里,“如玉,我被嫌弃了!”
      “我有那么差么?”崔文珺极不甘心的说道,“他宁愿出家,也不愿意嫁我?”
      沈如玉听她孩子气的话语,顿时一时失笑,“你好着呢。”她像是抚摸着小动物般揉乱了崔文珺的长发,“真的,整个京城里,我也找不出比你更好,更值得人喜欢的女子了。”
      她将她抱在怀中,若有所思的望着崔文珺身后的一处阴影,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柔和,“他若是要退婚,那便退吧。否则往后真的成了亲……”
      以温明那倔强的脾气……
      “岂不也是相看两相厌?怎么,莫非,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崔文珺乖乖的窝在沈如玉的怀中,闻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果断的摇了摇头,“我都没见过他几次呢……”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安慰,崔文珺的语气变得柔软平和了许多,“可是虽然不喜欢,但是被退婚,就是很难受……”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退婚?难道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但说着说着,崔文珺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撑起了身子,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哪!温明从小就常常住在道观之中,他所在的道观和王子君所在的道观不过寥寥几里路——他们该不会是背着我勾搭成奸了吧!!”
      沈如玉望着反应激烈的她眨了眨眼睛,崔文珺顿时又趴下来窝进了她的怀中,“不过……若是他有了喜欢的女人,才跟我退婚的话……唉,这个时代对男子太过于严苛,他为了喜欢的人能够鼓起勇气退婚,我还挺佩服他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的……若真是如此,我希望他最后能和他喜欢的那人快乐幸福的在一起吧……”
      沈如玉却垂下了眼睑,不以为然的转移了话题,“你好过了?那就睡吧。”
      她又想起了那张伪造了王子君的印记,而能够直接送到她手上的信筏,顿时在心中颇为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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