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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07章 景行行止 ...


  •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题西林壁》苏轼

      百里叫人弃了马车,离了官道,几人骑马上了小路,穿越树林。李四与张家兄弟都是本分人,虽是喜爱混闹,却都不是误事的。此时李四在前面探路,百里与赖弟共乘一骑随后,张福,张寿兄弟二人则在后面策应,一行人在林间穿梭,自是无话。

      举目观瞧,只见林木掩映,春意盎然。风吹过树梢,穿过灌木,燕雀啾啾私语,四处弥漫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马蹄落处践踏了几丛野草,扑棱棱,花丛中惊起几只飞鸟,青草绿叶间野花飘摇,星星点点的颜色散落在林中。赖弟心想,若是与有情人在这山水间游弋,此情此景必是再自在不得。此念一生,赖弟不觉暗自心惊,怎会变得如此浮夸?莫不是乔装久了渐渐失了女儿家的矜持?她与百里同乘本是权宜之计,为何她竟不能自持,让心中生了杂念?她这样想着,那念头却愈发的不受控制。百里并不知她心生异样,似乎也未察觉此间微妙变化,只这赖弟一人内心纠结,又不得不强装镇静。

      这片树林远处看来不大,树木也算不得茂密,待行到深处方知其中自有天地,林子竟比当初所料大了许多。其间林木参差,又夹杂灌木,道路显得十分狭窄,只容得一骑通过。若是有强人藏在其中偷袭,又没有盘旋余地,怕是要吃亏的。索性一路无事,越过了山坡,只听得溪水潺潺,又走了一阵,再转眼间就出了林子,前面的路也变得开阔起来。

      此时还不曾入夏,几人出了林子,再看日头西沉,天边一抹的红霞,时候已然不早。李四忙催马向前查看地势,待到确定了方位,又拨转马头回来,向百里说道:“公子,天色已晚,此处夜间怕是不宜赶路,不如找个落脚的地方,待休息妥当了,明早再启程也不迟。”

      百里见赖弟有些焦躁,料她定是不适马上颠簸,遂说道:“也好,你且去寻个落脚的地方。”李四手持马鞭指向西南方向,说道:“禀公子,我方才看的明白,前方似有几处人家,不妨就到那里去吧。”百里听了并无异议,一行人顺着李四所指方向行进,远远望去,见山坳深处确有几幢房屋,只是隔的远,看的并不真切。

      山坳间的路倒是平坦,只是由着地势有些起伏,沿途的风景与林中也不大相同。只见道路两旁灌木丛生,四处鸦雀无声,人行在其中,冷风来袭,竟有种莫名幽深的寒意。众人走了一阵,天色越发暗了,夜空中升起一悬弯月,天幕散落点点星光,明暗之间尽显朦胧。草木随风而动,窸窸窣窣,影影绰绰,山间夜静的出奇,马儿也不知何故仰头低鸣,不肯前行。

      嗖,嗖,赖弟听得风声古怪,尚未来得及分辨,只觉背后一沉,“趴下。”百里俯身将她压在马上,她心中大惊。嗖,嗖,嗖,又是几声响,耳边有人喊道:“公子小心了。”“快走。”身下的马儿也狂躁不安,只听它嘶鸣一声,猛的向前狂奔而去。这马惊了麽?

      马儿在路上狂奔,赖弟也看不清周遭的情景,那马忽左忽右,忽高忽低,马上的人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会被摔了出去。赖弟却顾不得这些,她只觉百里趴在她身后,这如何使得?赖弟不禁挣扎了几下,奈何百里死死的压在她身上,她竟动弹不得,心中不由一阵的扭捏,沉声喝道:“还不起来!”

      只听百里说道:“你莫动,小心丢了性命。”“你给我起来。”赖弟此时哪还顾得性命,在下面挣扎的更加厉害。百里见她不听,只好稳住身形,任由她折腾,赖弟却不是“老实人”,一时间百里被她弄的好不辛苦,不由得叫道:“你这婆娘,还不老实!非要丢了性命不成?”

      赖弟只听他一句“婆娘”,脑中轰的一声,像是发了狂,死命的挣扎。他二人乘的马原本不是坐骑,背上又驼了两人,他们在上面纠缠,马儿不通人性,它哪里耐受的了这些。那畜生一时撒起欢来,只见马儿甩头尥蹶子,前蹄跃起,仰身长鸣,马上之人尚来不及反应,生生的就被它甩在地上,它自家就四腿儿抡圆了跑啦。

      百里痛哼一声摔在地上,幸好赖弟无碍,只见她爬起身来,也不顾其他,只是对着下面的百里一阵拳打脚踢。就这样百里也不还手招架,赖弟见了,只当他理亏,竟委屈起来,下手越发凶狠了,若不是有人跑来拉住了她,百里怕是要丢了半条性命。“你这厮,怎么这么无礼。”李四一把将她推了出去,赖弟一个不防,不由得退了两步,一屁股摔在地方,她本就有许多事压在心头无处可诉,如今这一跤摔在痛处,只觉被人欺凌,又无计可施,久忍的情绪爆发出来,竟痛哭失声。

      赖弟不甘心,她孤身在外,忍饥挨饿,风餐露宿,还要糟歹人轻薄,手上也不得不沾染血腥,这一切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极限。即使伪装的再好,她始终还是那个柔弱女子,恐惧,绝望,孤独无助,这些都积压了太久,万没想到,此时又被百里看破了行藏,事到如今,她再无处可逃了!她痛哭失声,哭到伤心处,这几年的眼泪都在此时奔泻出来,她哭的忘我,哭的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张福,张寿两兄弟此时也赶了上来,只见百里蜷缩在地上,面上惨白,赖弟坐在一旁哭的像个娘们,李四那里又急又气发作不得。张福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李四恨恨的说道:“我哪里知道,赖弟这厮怕是疯了,对公子好一阵的拳脚,咱家公子文弱,怕是给他打坏了。”

      张福听了不由得气恼,“说什么混话,好好的人怎会几下就打坏了。”他一边说一边俯身查看,“公子?公子可是伤到哪里?”百里强忍着痛说道:“那马受了惊吓,刚才不曾提防,从马上摔了下来。”只见他动了一下,“这边的膀子像是脱臼,我竟使不出半分力来。”

      李四听了忙凑过来,“怎么竟脱臼了?这可如何是好?老儿只会包扎伤口,接骨的活可是来不了的。”张寿在一旁喝道:“哪个要你来,你这混货,还不去把马寻来。”此时百里的坐骑早不知跑出去多远,哪里还寻得回来,李四听完张寿的话,立时瞪了眼睛。“黑灯瞎火,让我上哪里去寻?”回身又指赖弟说道:“都是这厮惹的祸事,若不是他,我们哪里生出这多变故。”

      这时张福已将百里扶起,并扯了衣衫将他受伤的臂膀固定妥当。“公子可还有其他不适?”李四也忙问道:“刚才那一阵打,公子可伤了里面?”百里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曾,只是皮外伤,不妨事。贼人可有伤了你们?”张福回道:“公子放心,只是几个放冷箭的小贼,我们身手还算利落,他们都不曾伤到我们。”百里又问道:“可问了来人是谁?”张寿插嘴说道:“那几个小子身子骨不行,咱们兄弟下手重了些,打发他们回了老家,倒忘了问缘由。”

      李四听赖弟哭的心慌,颇不耐烦,“这小子忒不成样,他又对公子无理,索性把他扔在这儿,我们自行上路。奶奶的嚎的像个娘们,老儿听得阵阵头疼。”话刚说完,就听百里忍痛说道:“她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在外,我们怎好弃了她独自上路。此处不可久留,她怕是受了惊吓,你且将她弄上马去,早早赶路才是。”百里说的轻描淡写,李四和张寿听了惊的不轻,竟不敢相信,若不是百里在旁边看着,他二人怕是要上去探个究竟才算。

      李四直咂嘴,“女哒?这怎么会是女的呢?长得是秀气,可怎么就是女的呢?”张寿也附和道:“不像。确实不像。”见他二人如此不正经,张福忍不住说道:“你们两个莫再胡闹,早些弄了她上路,寻了村寨,也好找个郎中给公子把膀子接上。”

      李四听了,立时醒悟,口中忙称,“是极,是极。”他作势动手要拽赖弟,赖弟此时正哭的糊涂,哪理得了周遭,见有人来扯她,她心意正乱,腿脚下面又是一阵乱踢,李四听得她是女儿家,心中有了忌惮,一时倒不好下手。张寿在一旁看的不耐,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绕到赖弟身后,一掌就打了下去,赖弟闷哼一声昏了过去。只听李四说道:“嗞嗞,还是你小子狠啊。”

      赖弟醒的时候,只觉得脖颈子后面生疼,也不知她昏睡了多久,竟然浑身无力。她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望了望四周,土炕的一头有个箱子,上面整齐的叠放着衣服,她爬过去一看,竟像是她原来穿的衣物,她这才反应过来,忙低头查看,只见自己一身粗布的衣衫,她一时也记不起自己何时换的衣服。赖弟扭头向外屋张望,屋内无人。她只觉腹中饥饿,周遭也没见果腹的食物,就挣扎着下了炕,她打开房门,见一妇人背对着她坐在院中的凳上,手里不知忙活着什么。那妇人耳力极好,赖弟方走到她身后,就听她说道:“醒了?”她也不回头,只伸手拉过一个板凳,说道:“快过来坐下,你身子虚,经不得站。”赖弟听她一说,竟真觉得身上乏的很,她走到近前,在板凳上坐下,只见妇人身前放着个笸箩,她两手各拿着棒子蹭,玉米粒哗啦啦的掉落在笸箩中。

      “你家官人前晌和家人出去了,看时候也差不多该回了,你莫担心,我们家僻静的很,纵使有贼人也找不到这里。”她嘴里说着,将手中两个蹭的光光的棒子扔到一旁的筐里,又伸手从笸箩里拿了两个,才转头向赖弟笑了笑,“出门在外不容易啊,赶上年头不好坏人也多,你家官人也真大胆,竟然带着你这么俊俏的娘子出门。”

      赖弟见此妇人善谈,她这里又饿又窘,正琢磨着如何答话,却听到脚步声响起,赖弟抬头看去,只见百里和李四走进院中。“看看,回来了吧。”妇人扔了手中活计迎了上去,“我刚与你家娘子说,你就快回了,可巧就回来了。”说着又向百里身后张望,“我家老头子死哪去了,怎么没一起回来?”李四在一旁说道:“回了回了,那老哥一时兴起,正和张家兄弟在那边切磋呢。”

      妇人听了不由得骂道:“这老东西,也不知道先回家,自己先跟外边耍上了。”说着又转身带笑的说道:“你快进屋跟你家娘子亲热亲热,我这就去唤了那老货回来,咱们这就开饭。”说完也不等几人答话,自己个溜溜的跑了出去。

      百里见赖弟坐在那,一双眼睛直盯着他。李四见没有外人,就在一旁打趣,“公子,你快扶少夫人进屋吧,山里凉,可莫再受了风寒。”他哈哈笑着,说完就摸到厨房去了。赖弟听了羞的满面通红,她自己站了起来,转身就回了屋子。百里在当场立了半刻,也随后进了屋。赖弟见百里随着她进了屋,“你做什么?”百里听了讪讪的笑道:“我能做什么,我只怕主人家回来看着奇怪,所以进屋来,你放宽心,我不会做越轨之事。”

      “你与人说我们是夫妻?”见百里默认,赖弟又问道:“我睡了多久?”“算来也有两日了。”赖弟听了心中一惊,“为何不唤醒我?”百里答道:“想来你是困乏了,兴许是吃了酒的缘故,竟然叫不醒。郎中看过之后,也说无事,索性也就由你睡了。”赖弟听了也不多说,只问道:“不知哪个给我换的衣衫?”百里一时无言,赖弟见了心里恨得暗自咬牙,又追问道:“你我既是‘夫妻’,这两日你睡在何处?”

      百里小心的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既是夫妻,自然是睡在一处。”他见赖弟神色变冷,忙接口道,“你莫多想,这两日我什么都没干。”百里话一出口,顿觉不妥,“我是说……”,赖弟此时只觉得心中凉凉的,风吹窗棂,屋内只听到窗纸鼓动的声音。

      百里啊百里,你要如何交代呢?

      (本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07章 景行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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