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帘重

19、9.6

　　我猛地从座位跳起来，差点把旁边继续做题的羚羊吓倒。但我可不管他，跑到走廊上去给钱唐打电话。电话响了一声，我怕有点贸然就赶紧挂断了，想发个短信先问问。结果钱唐立刻给我打回来。
　　“下课了？”他问。
　　“哦哦哦，你怎么知道的？”
　　钱唐沉默片刻：“你们打铃不是震动，是全校公放。”

　　我气喘吁吁跑到学校办公区的停车场，钱唐那会送我回家时老来，也就走熟了。钱唐那辆黑跑车泊在停车位上，钱唐本人正靠在低矮的车前吸烟。天气还没回暖，他永远穿那么少，在寒风里也丝毫不畏惧的样子，真神奇。
　　“你又要来我们学校拍戏了吗？”我兴高采烈问他。
　　钱唐摇摇头：“只是今天来办事。”又问我，“什么时候放学？”
　　“还有两节课呢。”
　　他想了想：“我等你，顺便放学送你回家。”
　　我忍不住乐观猜测钱唐的人生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挫折了？我总感觉他在逆境中特善良。
　　钱唐没理我，他只说：“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来琢磨点事，回去后还有一堆人要应付，费脑子。”随后摆出个淡淡的表情，“不过你说的也对，我的确又遇上事了。”
　　嘿，瞧我说什么来着！
　　“西中发出律师信，让剧组把在西中拍摄的全部电影戏份和镜头都删除，损失很大。刚才我和校长来谈的就是这个。”钱唐平淡的口气好像说的完全是外人的事，“局面闹得很僵，律师依旧在楼上。”
　　我伸着脖子等了又等，直到等到钱唐手里的烟都灭了，终于知道这人已经不打算跟我说更多。唉，钱唐风度永远那么好，又永远那么多心眼那么多保留。这让我很生气，想要阉了他。

　　“你不上课了？”钱唐问我。
　　他其实并没有叫我来看他，是我自己巴巴的跑来。下节课马上就开始，但我有点舍不得离开钱唐。但下节课又是我最喜欢的数学老师，少上他的课一分钟我已经很伤心了。
　　我跑几步，又停下脚步。钱唐在风里看我，我依依不舍的跑了。

　　好不容易等放学后，我动作很快的收拾书包，听老师布置完作业后就光速冲下楼。
　　说实在的，钱唐虽然答应会等我，但我挺怕他一声不响就走掉，毕竟这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而要到这时候，我才承认自己挺在乎钱唐——能不在乎吗？如果钱唐想，他可以对任何人好。不过我在乎钱唐，倒因为点别的原因。刚开始把钱唐想象成我哥，往后是因为他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来的劲，再往后……再往后我也说不好，也许只是新鲜吧。
　　我坐在钱唐车上，啃中午剩下来的大苹果，含含糊糊问他事情解决没有。钱唐敷衍的摇头，前方是红灯，他停了车。正在这时，整个车身突然从后方受到巨大撞击。我没提防，一下子就往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弹过去，中途被安全带生硬的拉回来重重撞到椅背。旁边的钱唐也好不了哪去，他一手挡在我面前：“怎么样？”
　　话音刚落，撞击感又传来，比上次轻了些，但依旧让人很难受。我紧紧抓住把手，从后视镜上看到是一辆停在钱唐后面的车还正在打方向盘，显然还想继续往前开过来。这是学校外边比较僻静的单行小道，即使对方想超车，也可以从道路左边平行而过——妈的，根本不是意外追尾，那辆贱车就是故意想撞我们的！
　　钱唐肯定也想到这点。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后视镜，眼镜后面那种有点厉害和冷酷的劲又出来了。钱唐很快对我扔下一句“抓紧，坐好”，接着就面不改色的倒车。是的，钱唐一边盯着后视镜，一边手势娴熟的倒车。然后跟演好莱坞电影似的，我们的车作为回击，下一秒也狠狠撞到后面那辆车上——主动撞人和被撞显然有很大区别，这次的撞击感比前两次震感都强，但没有前两次那么让人不爽。
　　对方显然没预料到钱唐也是硬来的主，一时倒有些犹豫的刹住了车。钱唐没有继续纠缠，趁着这空隙，踩油门准备开走。
　　但后面那辆车回过神后又追过来，这次他没有继续撞钱唐的车屁股，反而开到和我们平行。对方车窗玻璃是黑的，也看不清驾驶员的样子。
　　钱唐把自己这边车窗降到一半，他冷冷说：“还有话要嘱咐钱某我？”
　　那辆很破的桑塔纳又并行开了会，随后不紧不慢的矮下窗户——

　　说时迟，那时快。我解开自己安全带，离开座位，扒着左边车窗朝对方大吼：“我干你全家！脑子都是水啊？凭什么撞车？老子还在车上吃东西呢啊你知不知道？你想死啊！我跟你说我要少了一根汗毛，我爸第一个先打死我，第二个杀你全家！有事说事，找事麻烦看准对象好不好！我还在车上好不好？你眼这么瞎，就别出来混先去治眼睛！”
　　钱唐在我扑过来的瞬间，身体就一震。他立刻稳住方向盘，呵斥道：“李春风，你给我坐回去！”
　　桑塔纳听我这么叫嚣，原本缓慢降下的车窗居然又要升上去。我靠！但我这个人别提多聪明。敌人走一步，我就想到了三步（那成语怎么说，我一时想不起来），早料到了。这时两车的车距很近，我半个身子也已经都探出去——我把没吃几口的苹果堵到了对方车槽，防止进一步关窗。然后将放学后买来的可乐狠狠摇了几摇，开罐后狠狠朝着对方驾驶座扔过去——肯定扔中了，因为我听到一声闷响，可乐持续的喷沫声，以及一声“我操你妈”。
　　整个过程只有八秒。感谢空手道和多年素质训练，我做的行云流水，身体快于脑子。

　　等我脑子终于反应过来那会，已经被拽回车里。钱唐一边开车，一边用胳膊夹着我。已经到了大街上，那辆破旧的无牌幽灵桑塔纳早被甩开。现在旁边都是正经车，不会再有人蓄意追尾。
　　我的心跳慢慢平息，试着想挣脱他，但钱唐的手臂硬得根本掰不动。我在他怀里略微一动，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有点熟悉的气味。脸开始燥得慌，估计刚才在车窗外吹得有点感冒。
　　“呃，你再不放手我打你了啊！”
　　钱唐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过了会，他在我头顶上方问：“李春风，你多大岁数？”
　　我皱眉，这人记性不太好吧。但我也忘记自己有没有跟他说过岁数。
　　“我？我十五岁，不，我今年都已经十六啦。”
　　钱唐终于松开我，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每当他这么望着人，我都特想把钱唐那破金丝眼镜扔了，因为他表情特像大灰狼，而且是肚子里想法比较多的那种大灰狼。
　　我还以为钱唐就我年龄要说什么，非常警惕。结果发现钱唐已经把车停到一个地下车库。

　　钱唐从后座捞出一件长风衣，让我穿上这个下车。我当然不乐意了，但钱唐说完就自己下车打电话去了。我抱着那风衣要扔回去，但联想刚才撞车那一幕，决定闷闷不乐的先穿上。
　　他妈的，叶青说的对，这男的不是好人。平白无故走在路上就被人撞车，这明显是来寻仇的！我得想想和钱唐保持点距离。为了那点吃的把姑奶奶的命搭上，很很很很很不值得。
　　“我要回家。”我终于有点撑不住，冷下脸对钱唐说，“你把我带哪儿了？我得走，我回家晚了我妈得说我。”
　　钱唐挂了电话拥着我往前走，那姿势几乎可以说是亲密了。“你现在不能立刻回家。”他好像对我的愤怒毫无察觉，只用平淡又不能抗拒的口吻安抚我，“再给我半小时让我把事情处理完。特长生，今天很抱歉。”
　　我马上就要翻脸，就听钱唐继续说：“但李春风，你还真是当事不惧，为……”
　　“噢噢噢噢你闭嘴先！”

　　上了电梯，发现钱唐带我来的是家很知名也很大型的商店。这地我挺熟的，小时候老来滑冰，寒假还来过附近上课。因此略微安心一点，也不怕钱唐把我偷偷卖了。但等他押着我来到一家名牌店里，我可就有点慌了。
　　钱唐直接把店长叫出来，指着我：“给她挑全套衣服和鞋，”顿了顿，看了我眼，“得再化个淡妆。”
　　“你干嘛？”我怒了，猛地挣开他。
　　钱唐被我推得连续退后几步，不过钱唐可比他爸坚强，即使腰狠狠撞到玻璃柜台的尖角边缘都没显出什么痛的表情。他只是继续淡淡说：“换上新衣服后，我就让人送你回家。”又补充说，“是想明天和我一起出现在杂志里？否则就照我说的做。特长生，你乖一点，不然这次可没人有能耐把你从摄像里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