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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真真假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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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昭澈,天下纷乱,江山分裂,百姓流离失所,先帝辛苦打下的江山输掉一半有余,昭晏身为公主,何以独善其身?”
钦差大臣看向坐上女子,忽然有一种陌生感,仿佛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这永安公主。那一句话带给他的震惊甚至让他忘了公主随意的直呼陛下名讳……而且语气似乎不太敬重。
即便是四年前的公主,虽然性格豪爽不拘,却也从未曾散发出如此般比陛下更有甚之的霸气……
公主,您让臣情何以堪嘛!
钦差大臣还在暗暗抹汗,忽然一颗核桃又滚到脚下。只听公主轻轻拍手,“大人可听见本公主的话了?”
钦差大臣心里叫苦不迭。陛下明明说过他这幺妹幼时和他最亲近的,不会忍心——
闻名不如见面啊!钦差大臣为自己默哀。公主哪里不会忍心了,陛下?
昭晏咀嚼着一颗生核桃,口齿不清的道:“魏叔,好好送贵客。”
魏长春冷冷哼了一声,钦差大臣往他看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终是忍不住问:“这是……云家军……魏上将军?”
昭晏恍若未闻,步出大厅。
钦差大臣记得,自己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迎云家军回城,将士们身穿孝服跟着一具灵柩之后,灵柩里躺着的正是云家军之主云朝君,而扶灵的正是那时天下最年轻的上将军。
魏长春睁眼也没有看那怔怔出神的钦差大臣一眼,冷冷道:“昭恒解散云家军后,天下早没有了云家军,魏某人不过是公主的侍卫而已。”
魏长春直呼先帝其名,更没有一丝尊敬可言,钦差大臣却竟没有觉得一丝不妥,反而毕恭毕敬的道:“先生复出,为我昭齐之福。”
助先帝一统天下的云家军嚣张得起。拼杀沙场七载光阴、云朝君直属副手的魏上将军嚣张得起。尽管……天下已无云朝君,天下亦无云家军。
钦差大臣不禁对那陛下幺妹更生好奇。魏上将军对皇家毫不买账,只对当年的云朝君忠心耿耿,公主……是如何让他甘心做一区区侍卫的?
钦差大臣刚被“礼貌”的“送”走,疲于奔命的丸子再次撞进了昭晏的房子。“公主,平安报馆的李馆主来了!”
平安报馆的李馆主……为了避人耳目,他甚少自己到城守府来——如今他亲自到来,不知是有怎样十万火急的消息?
“主公,”平安报馆不属于朝廷,李馆主也不喜唤昭晏公主。“秦国传来消息,国师燕朝归之徒燕南山监军出征江陵。”
昭晏心下一凛。平安报馆的情报网遍布四国大城大镇,尚且今日才传来消息;那“乞丐”谋士余知鱼却早其一日已知。
是他的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深,还是他的情报网比她的要更广?
压下心头疑惑,昭晏正色问道:“为何是监军而非领兵?”
很少见得公主神色这么凝重的馆主也就正色答道:“燕南山不谙武学,也身无一官半职,所以此战退居幕后。”
“退居幕后?”昭晏笑了,懒懒的笑,懒懒的把玩腰间流苏。“朝天宫之人的徒弟要不谙武,燕朝归这老龟儿子也太让我失望了。”
燕南山不知,就在这一瞬间,昭晏已把他的性格敲定了下来:要不像她一样怕血,要不像她一样懒,要不就是把人性中的怕死发挥到极致。
“朝天宫?”馆主的眼皮不安的跳动,显然关注的并不是燕南山的性格。“难道秦国国师是——”
昭晏打了个哈欠。“朝天宫又如何?不是朝天宫又如何?最终还是他活得最久,大秦国师,名利双收,徒儿绕膝,他大爷的王八犊子过得真操蛋的好……”
说着挥了挥手,伸了个懒腰,也不理会呆在一旁的李馆主,径自回到了房子里。
睡觉这东西呵……还真是怎么都嫌不够。这永安公主的身体究竟睡少了多少觉了?
余知鱼踏进房子里时,看见的便是那不让须眉、叱咤战场的公主正静静躺在榻上,锦被胡乱的踢倒地上,被下的人……竟是頭下脚上的翻了个转,双足枕在玉枕上,盈盈一握的玉足还在乱挥着。
——好一幅“海棠春睡图”。
余知鱼不禁笑了起来。要不是丸子溜了出去天衣大街吃丸子、魏老人自钦差走后忽然年轻了四十岁似的闭关房中磨刀霍霍,他也不得以闯进来……看到这有趣的一幕。
这一笑声溢出口后他便立时后悔了。榻上女子悠然坐起,揉揉半张的双眼,恍惚一笑道:“余先生来了。”
公主怎知知鱼会来?想着想着,他竟问了出口。
昭晏随意修正一下衣装,也不理会凌乱的发髻,翻身下榻,往房外走去:“先生随我来。”
余知鱼不禁又开口:“公主……就这样……”
“什么?有问题?”
公主的五字真言让他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没有。”
“那就好。”五字真言变成了三字真言。
书斋里最显眼的位置放了一个沙盘,已沙堆成的山丘、城楼栩栩如生,却不是江陵是什么?
“燕南山是要来了。”昭晏淡淡道。,伸手在沙堆旁的盘子上拿起一面写着“秦“字的小旗插在城外。
“是。”余知鱼敛神道。
“你是准备来告知我此事的?”昭晏微微一笑,不带她回答,又道:“本公主已经知道了。”
昭晏说着侧侧让身,隐隐有“送客”之意。
“知鱼愿为公主谋策。”余知鱼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作揖,中规中矩,不卑不亢。
昭晏退后一步,看了看除了山形城墙小旗外空无一物的沙堆,又懒懒的瞟了他一眼。
余知鱼徐徐踏步至沙堆前,轻轻拔起了那面写着“秦”字的小旗,看着打着哈欠的昭晏,微微一笑,一撕为二。
昭晏的脸色僵了僵,很快恢复了笑颜:“操蛋的,又要弄过一面秦旗了。”
余知鱼却淡淡道:“知鱼没有毁秦旗。秦旗乃秦人所毁。”
昭晏微一沉思。“余先生是说……反间?”
余知鱼淡淡一笑,浅得昭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今江陵兵力未复,荆州以南越沧两国虎视眈眈,眼下实不宜与燕南山硬碰,反而秦国内部对燕南山多少有些不满,这次机会正好让他们自毁旗帜。”
昭晏眉毛一挑,“哦”了一声,却什么也没有说。
余知鱼退出去的时候,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老者。老者腰间别着一枚生锈的腰牌,腰牌上刻“云”字。
余知鱼看了一眼,目光移开,朝老者微一颔首,不急不缓的往门客的别院走去,脸上表情隐隐有些钦佩。
魏长春入得书斋,只见自家主子正怔怔望着那个沙盘,手中没有捏着平常几乎从不离身的核桃,却是捏着一枚破烂的小旗。
魏长春关上身后的门。“余知鱼认得出云家军的腰牌。”
“我从不记得认识余姓之人,想必他是师祖与朝天宫有渊源的人。”昭晏罕有的一脸凝重,“这余知鱼应对行事滴水不漏,他刚才出谋以反间计离间燕南山和秦军主将,以求从内部瓦解秦军。”
魏长春微微一怔,立即恍然大悟。“若非我们知晓秦国唯一与燕南山不和的林士兴死后秦国上下对燕氏心悦诚服,我们还真要以为这计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大胜秦军!”
昭晏放下小旗,脸上回复了懒洋洋的表情,恍惚一笑:“人说用则勿疑,疑则勿用;我说这是放屁,生人越有用,越须我疑之。我只是好奇,他这样误导我,用意在何?”
余知鱼既比平安报馆更早知道燕南山出征江陵战场的消息,便不可能比她昭晏更不清楚秦国内部除已死的上将军林士兴外对燕氏师徒的崇敬。况且,第一次会见时余知鱼曾称燕南山是朝天宫这一代的传人——朝天宫传人何许人也,有那么容易上当的吗?
魏长春像是挣扎了良久,有些迟疑的道:“要不……联络上朝天宫,查查余知鱼和朝天宫的关系背景?”
“你以为,那些长老执事还会相信宫主还活在世上吗?”昭晏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呛了眼泪出来。“与其大费唇舌、自取其辱,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反正直至眼下那小龟蛋所为还没能对昭齐构成伤害。”
魏长春默然,点了点头。在与他们那最强悍的敌人交手之前,也只能这样混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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