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时又逢君(又名小小)》沐一寒

5、美人救美

　　第五章
　　或许放河灯勾起了苏渺什么伤心的事情，回府的路上，苏渺一直很沉默很低落，而柳也便静静的跟着。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夜色愈浓而渐渐散了，月色朦胧的将疏朗的树影投射在地上，恍然有种狂欢之后散场的格外寂寞寥落。苏渺静静行走在影影憧憧的角落，小小玲珑的身躯望上去格外惹人怜爱。
　　三四个醉酒的粗布汉子出现在街角，粗糙的大手提着酒坛左右摇晃，互相勾肩搭背地咕咕哝哝着说着什么，双目浑浊已经晕晕乎乎不省人事的模样，仿佛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苏渺的方向，却又跌跌撞撞的碰着头呵呵傻笑起来。
　　街上的铺子已经关了门，卖云吞汤、糯米团子的小吃摊儿上也只剩了些残羹冷炙，摊主笑呵呵的互相打着招呼，一边说上几句一边收着摊儿。也有三三两两从城外祭扫新坟归来的人，寂寥的身影冷冷淡淡的，仿佛他们脸上淡漠哀戚的神色。
　　苏渺从宅子里出来时因为能循着热闹的声响找到街市，回去的时候却是一片静悄悄寂无人语，长居内院的她对苏宅周围的地带也十分不熟悉，于是——她华丽丽的迷路鸟！
　　像只蒙头苍蝇似的茫然无措的乱转，不一会儿，苏渺便望着面前严严实实的死角目瞪口呆了。跟在后面故意没有提醒她的柳禁不住嘴角几不可见的弯了一弯：这样子什么情绪都流露在脸上，才是一个六岁孩童嘛！
　　忽然，柳心中一凛，眼中已是杀气弥漫。
　　苏渺未觉出柳的异常，她转头望了望沉眸的柳，正看到面前有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不怀好意的堵在巷口，诡异的呵呵笑着。她不由得疑惑的皱了眉头：这几位大叔看上去怎么怪怪的，还满身酒气，真难闻！
　　那巷口的几个大汉窃窃私语，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瘦高的三角眼贴着其中最壮实彪悍的络腮胡子的汉子，压低声音道，“大哥，这次咱们肯定赚了，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妞，看她身上穿的面料，看上去家里像是个有钱的。只要咱把她这么一劫，她们家里肯定会出一大笔钱赎回去，咱们又没风险，钱来的又轻松，您看怎么样？”
　　老大满是横肉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有些犹豫，“行吗？这女娃子都是赔钱货，她家真能掏出钱来换个赔钱货？”
　　一旁体型偏矮的刀疤脸不甘示弱的抢过话头，讨好的说，“大哥，您看，我们先哄着这个小女娃子跟着咱走，能诈出钱来就是赚了大头了，就算是她家不出钱，咱也能转手卖了，反正赔不了不是？”
　　老大一脸赞赏的看了看刀疤脸上横贯右颊的青色长疤，移开了眼神，“老二倒是聪明了一回，出了个好主意！”
　　三角眼眼神闪烁了几下，掩饰了其中怨恨的眼神，也谄媚的夸起了老大，“还是大哥领导的好！咱哥儿几个以后才能得富贵！”
　　老大果然得意的呵呵笑了笑。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望风的老四看了眼不远处眉目异常精致的懵懂女孩，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忍，却被他很快压下。
　　三人很快商量完毕，老大便首先向前迈了一步，满目凶光的盯着苏渺，恶狠狠的说，“打，打劫！”三角眼尴尬的咳了两声，老大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做的不是盗匪的工作，而是要拐骗小女孩的人贩子，不由也有些讪讪——业务还不太熟练……
　　“小女娃子，跟着蜀黎走吧，蜀黎给你买糖吃！”大约角色转换的不大顺利，老大的语气很是僵硬，藏在络腮胡子里的肌肉甚至都抽了一抽。
　　狗头军师三角眼狠狠叹了口气：跟着这样有些蠢又有些笨的老大，他特么容易么！
　　老二不觉得，老四分却是难堪的转过头去，神色分明写着：我不认识他！
　　苏渺愣愣的瞅着四个表情各异的粗莽大汉，一个还好似讨好又不会讨好的僵硬着问自己要不要糖呢，她从未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开来，墨色水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脆生生的回答，“大胡子叔叔，不用了，我今天吃了好多糖呢，一点儿也吃不下了！”
　　老大僵住了，他压着声线细声哄诱就已经很勉强了，哪里会预料到他的哄诱会根本性的失败呢？想了想可能拿到的一大笔金灿灿的元宝，咽了口口水，狠狠心，面色却又柔和了几分，“乖囡囡，跟着俺走，要酒有酒，要肉有肉，想要啥就有啥！”说完，还生怕苏渺不相信似的，用宽厚的大掌在胸脯上大力的拍了拍。
　　三角眼在心里又暗暗重重的叹了口气，果然是江山秉性，不管怎样，都是一身的匪气！
　　苏渺明亮的眼珠儿转了转，颇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却转过头狡黠地笑了笑，“大胡子叔叔，其实你要是没有胡子的话，应该会很好看的吧？”
　　大胡子颇有些洋洋得意的左右比划了一下，苏渺便甜甜的笑着。
　　一旁的刀疤脸却实在有些不耐烦，粗声粗气的朝大胡子建议，“大哥，这小娃子忒不老实了，看上去像是故意在拖时间！咱们不如直接——”他比划了一个带走的手势，大胡子一瞅便明白了，觉得自己也有种被苏渺的思维带着走的感觉，心下不由一怒，挥挥蒲扇般的大手，不以为意的道，“不和你这小娃子废话了，直接带走！”
　　苏渺心下一凉，连忙瞅向柳，见柳轻轻点了头，才放下心来，微微笑着对着面面相觑的四个壮汉说，“四位怪蜀黎，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哦！”
　　那四人听着像是坏事的语气，互相递送了眼神，面露凶光磨刀霍霍的朝着苏渺走，便威风凛凛的逼近，一边言语上威胁着，“你这个小娃子有点小聪明，不过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少受点苦处，否则，哼哼，休怪我们不客气！”
　　苏渺原本还是有些不放心，手上紧紧牵着柳，也不见柳有什么动作，那四个体型魁梧的壮汉在离她还有七八米的时候便止住了步子，——应该说，好像是被什么阻挡住一般！
　　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接着却是好奇的偏头看了眼柳，柳面上神色却极淡极冷。那四个人却是大惊失色，眼前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们却感觉前面有一堵透明的墙，怎么推都推不动，半步难移。
　　反应比较快的老三见势便急忙往后跑，却没跑出几步去，也好像被什么阻碍一般，后退也退不得。其他三人分别朝着旁边几个方向跑去，却发现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们几人牢牢的禁锢在其中，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平日里欺男霸女的几个混混，终于知道恐惧来临的紧张气氛，阴沟里翻了船！
　　“难，难，难道是鬼，鬼打墙？”三角眼胆子最小，此时双腿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着，连同声音都带着颤音，“今儿，今儿个是七月半，鬼气最重，最，最常碰到妖怪！这个小女孩，她是妖怪！”他一边指着言笑盈盈的苏渺，手指颤抖着。
　　“别，别瞎说！”大胡子色厉内荏的训斥三角眼，自己的声音却也不由自主的断断续续，“你，你看，她还有影子，不是鬼！”他指指苏渺在月光下的影子。
　　“确实！”老二长了勇气，好像中气十足的朝着苏渺比划着，“你，你快把我们放了！要不然，要不然，我们，我们饶不了你！”
　　苏渺语笑嫣然，并不理睬他们，只是笑着看着他们高声叫骂，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沉默寡言的老四抬起眼皮看了眼苏渺，忽然幽幽道了一句，“鬼确实没有影子；可是谁知道，妖怪有没有影子呢？”于是四人一同沉默了。
　　此时，苏渺却并没有理会四个茫然无措的劫匪，而是笑着跟柳道谢，眼珠亮亮的一错不错的看着柳，“你真的好厉害啊，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好像真的看不到你哎，他们还说我是妖怪呢！”
　　柳垂下眼帘沉默片刻，方才抬头认真望向苏渺，淡漠低沉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他们说错了，你不是妖怪。我才是。”
　　她说完便背过身去，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深邃眸中那些本不应当存在的情绪，就如掩藏在长长刘海下的阴影，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
　　知道她是个这样不洁的东西了，就该离开了吧？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会用怎样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从此远远的躲开她？
　　只是可惜了，还没来得及照顾她长大……
　　她脑海中出现了一双恐惧的眸子，心中立刻已经暗下决心，与其以后等她长大后畏惧嫌弃，甚至受到惊吓，还不如现在就离开，从此隐藏在黑暗中默默关注！
　　可是，不知不觉，那个夏天里那一双明澈的眸子，悄然印在她的心底，隐隐的，有些疼痛了。
　　柳咬咬唇，努力驱逐着脑海中葡萄架下的粉色记忆，却听得身后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