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庄雨寒

95、第 95 章

　　我拉开桌前的抽屉，在最里端摸到一把钥匙，我拿起它，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中，攥得手心微微的痛，才撑着起身，走到墙角的一个书架前，转动书架的暗格，打开一个小门。里面，是一个小巧的保险柜。我用那把钥匙打开保险柜，里面除了一串佛珠，什么也没有。我拿出那串佛珠，攥在手心里，再阖上保险柜的门，关回暗格。
　　我倚在书架一边，盯着手中的那串佛珠，几乎没有力气再走回自己的座位。
　　这是一串天然檀香木的佛珠，木质暗花，没有多余的装饰和上漆。因为年代已有些久远，微微地有些发黄。
　　那是，我从未谋面的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曾经，我是那么恨我的妈妈，恨她为了自己的好日子，狠心抛下我，远走天涯，让我无依无靠那么多年。所以，当嬷嬷把这串佛珠交给我的时候，我差一点就用榔头砸了它。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在那些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岁月中，它是唯一能陪我的。和我一起开心，和我一起难受，听我说悄悄话，听我发牢骚……即便是小娟，也没有和我那么亲近过。
　　可是现在，我是那么懊悔自己当年没有砸烂它的那个决定。如果，我不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我贴身背着的小包里，如果那个小包不被人抢走，如果……
　　我怎么会碰得到我的爸爸？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我也不过是他偶然一夜寻花问柳留下的印迹。只不过，我的母亲却扮演了最老套TVB长剧中的主角。风尘女爱上了那个从不曾爱过他的“露水男人”，一夜情后居然有了我。于是便幻想着生下他和她的孩子，能让他回心转意。可是到头来费尽心机，男人除了给了她串佛珠，什么也不曾留下。她于是转念之间成了怨妇，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到那个无辜孩子的身上，早早地抛下她，远嫁他人。她当然也不会想到，当年她如同扔垃圾一般和女儿一起扔下的那串佛珠，会在那么多年以后，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当我第一次被乐华带到我的父亲面前的时候，那个脸上有着一道难看刀疤，鬓发全白的男人盯着我看了很长的时间。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千，到最后，竟然哈哈大笑。他举起手中的那串佛珠问我：“这个……是你的？”
　　我冲上去，想去抢那串佛珠。他手一动，佛珠已阖入他的掌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原来，那个贼是你的人……”我愤愤然，怒目而视。
　　“乐华，我现在终于可以确定，她的确是我的女儿。你看她现在一脸凛然的样子，是不是有几分像我？”
　　“确实确实……”
　　“没想到啊，当年玉珠还真的留下了她……”
　　他朝我走过来，突然一把搂我入怀，“真没想到……我‘大老九’孑然一生，临到老，居然还有女儿……”
　　这样的变化匪夷所思，以至于他拥我入怀之时，我还竭力挣扎。可是当我亲耳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唤我女儿的时候，我终于不再挣扎，我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我竟然真的遇到了我的爸爸——我从3岁起，就一直渴望的爸爸！
　　彼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职业，甚至真名实姓。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真的是我的爸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都无一例外地述说着这个事实。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顷刻间就击垮了我。我倒在他肩上，不断地呼唤：“爸爸，爸爸，爸爸！”
　　那原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岁月，如果不是这段偶然境遇，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抑或遁入空门不问世事。可是，我遇到了我爸爸，不管他曾经是怎么样的人，他是我的爸爸，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人。我跟着他去了德国，我过上了“大小姐”的生活，我甚至重遇吴铎。世界原是如此之小的，他的爸爸多年以前曾是我爸爸手下的“大将”，虽然后来机缘巧合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但是他们家和我爸爸却一直都有往来。爸爸在德国还有很大的产业，因为我的归来，又在杜塞尔多夫购置了一处乡村庄园。吴铎成了当然的设计师。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我和吴铎原本就认识，两家还有那么深的渊源——这原就是一段婚姻开始的两个最大理由。于是，就在那一年的6月，我披上了嫁衣。在如茵的草地上，衬着蓝天白云，似锦繁花……
　　“我一直都知道，你向往这样的婚礼！”
　　吴铎着白色西服，把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抱着我亲吻时在我耳边如是说。
　　那的确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期盼的婚礼。蓝天白云鲜花绿草英俊的新郎耀眼的钻石，还有，至亲的祝福……
　　一切完美到无可挑剔，只除了替我戴上婚戒的那个人！
　　我不爱他！
　　我明白，他也知道。
　　可他还是娶了我。
　　“让我来照顾你，让我来帮你解决那些困境，让我来爱你，可好？”
　　那夜，他紧紧地拥我入怀，凑在我耳边低声絮语。
　　我没有点头，可是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乐华的牵线，爸爸的满意，还有，满心的伤需要疗养，最大的问题需要解决……这所有的一切都决定我别无选择。
　　婚后的日子是最平静而幸福的。吴铎对我很好，好到我几乎已经忘掉那些伤。除了，对典典。
　　他并非不善良，也似乎想用心去和孩子交流。可是，他呆在孩子身边的时间实在太少，能有时间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常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典典。孩子小的时候他不会抱，每每接过手，典典只会哇哇大哭；待到舟稍大点能走能跑的时候，他却只会塞个玩具到她手里，坐在一边傻乎乎地看她玩。但凡风吹草动，他除了哎声叹气便是怒目相向，多得几次，孩子便逃了。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他不爱我，是么？”
　　等到典典稍稍懂事时，她曾经小声地问我。
　　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很坚定地说：“他爱，他怎么会不爱？只是，他不知道怎么爱你。”
　　这样的话他对我说过无数次。
　　“我真的爱她，月月，我怎么可能不爱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爱她。你不知道，每当我看到……”
　　他每每说不下去，我却知道后面省略的内容。
　　我常常想，如果，我能和他天长地久，也许，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只是，连这样的机会，上帝也不愿意给。

作者有话说

　　放一章不算番外的番外，逐步交待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