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爷有难》绿如蓝

8、第 8 章

　　察哈盈如约来到竹林，没见着无忧，却见一个身穿大盛朝天子服的男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蒙着布。不由恼了。“无忧，不可胡闹！出来见本宫！"
　　无忧显出身形施礼并一本正经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个男人十分想念你！"
　　“闹够了没有！”察哈盈露出愠色，虽说这丫头救了暹儿，也帮了大锦，但此举实在荒唐。待面罩除去，察哈盈一惊，那人也一惊。四目相接，一股异样的感觉自二人心中涌起。
　　无忧朗声道：“三十年前，大盛后宫的灵妃因不堪忍受丧子之痛投湖自尽，却不知她的儿子并未夭折，而是被另一个妃子调了包。那孩子如今已贵为天子，得知真相后，颇为伤感，央我陪他出来散心。我看这边风光独好，但，不打招呼就入大锦领地太过失礼，所以奏请娘娘恩准。娘娘若不乐意，我领他去别处就是。”作势拉了皇帝要走。
　　“且慢！”察哈盈立掌阻止，颤声问道：“他便是十皇子？”
　　“娘娘为何这么问？我可没提什么九皇子、十皇子哦。”无忧笑眯眯地看向皇帝。
　　皇帝呆若木鸡，忽然吼道：“定是你这妖女施法让朕产生幻觉！朕的母亲不可能是胡人！”说罢扭头就跑。
　　无忧追上他，看着皇帝忧伤而迷乱的眼睛说：“算我多管闲事！我送你回去，那里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察哈盈远远地喊：“三十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儿子报仇！萨满神看得最清楚！我不图什么，只求我儿子平平安安，一生康健！”
　　皇帝捂了耳朵，却是捂不住眼睛里流出的东西了。
　　***
　　三日后，发生一桩怪事。大锦主动退兵百里，让出近些年拿下的大小城池三十座。更为奇怪的是大盛也不急于派军入驻。于是，两国在军事上形成一片互不接管的真空带。
　　无忧东躲西藏，还是被孔雀王找到、强行带去了仙界，任何阻拦或反抗都是徒劳。
　　走之前竟破坏了多条仙规：滥用仙术干涉凡人政务，私自将金丹渡与凡人疗伤，捉弄孔雀王朝的君主……孔雀王十分无奈，权当她年幼无知、疏于管教吧。
　　可一月之后，他岂止无奈——一个脑袋两个大——唯一的继承人又怀上了凡人的孩子！
　　“女儿再次给父王脸上抹黑，令王族蒙羞，无颜在仙界逗留，更无颜继承王位，请父王罚女儿去人间受罪，以儆效优吧。”无忧主动认罪，擎炎则无语问苍天，我错了么？他管得了偌大的孔雀王朝却管不了自己的女儿？
　　气极反笑：“你早与那个凡人串通一气，想好如何算计父王了吧。”
　　“女儿不敢。”无忧急忙摇头。
　　“不敢？明知自己毒素未清，还胆大妄为又与凡人珠胎暗结，想再死一次不成？！”
　　“父王法力无边，定不叫女儿重蹈覆辙。”无忧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怯怯的说道。
　　“岂有此理！”孔雀王竖起巴掌，可竖了半天也没忍心落在那张七分像珍儿、三分像自己的脸上。
　　“自作自受！”一根金羽将她缠得粽子一般，丢进问心阁。
　　******
　　狄暹病了整整两个月。那个老毒物带走他的心上人也就罢了，一个月后竟连孛赫也掳了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之前退兵百里之举引起朝中百官和贵族强烈不满，认为未战而退有损大锦声威，放弃城池更是有损大锦利益。此外，嚷嚷什么国不可一日无主，恳请太子登基的朝臣天天跪在殿前，叫病榻之上的他头痛欲裂，恨不得一把火将整个世界烧了才好。
　　没了无忧和孛赫，他不登基也是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还谈什么国无主，朝无君？！还谈什么一统天下？
　　而那个害死他父皇、他发誓要摘去头颅的的狗皇帝居然是阿娘的儿子，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阿娘积攒了三十年的恨，力图摧毁的却是她那个儿子苦苦支撑的江山社稷。他们额柔人出生入死浴血征战几十个春秋，竟换来一场没有输赢，没有结局的结局。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阿娘不准他碰酒，他偏要碰，连抢带夺弄了几十坛子搬进东宫。她拦得住么？居然拿“爱本是恨的来处”劝他淡然面对这一切。哼哼，不过想替她那个儿子开脱罪责！
　　“冰棱挂东宫，孤灯孑影晃
　　夜阑静，举樽望，月如霜，独挂天上
　　谁人无眠，轻弹箜篌慢声唱
　　寒雪冻苍穹，烈酒灌愁肠
　　别离长，难相忘，仙凡永隔，泪满眶……"
　　灌下两坛子酒，他又看见他的忧了，美得叫人心痛。
　　醉意朦胧时才看得清，无忧才是他最渴望的幸福啊。若能换回她，他愿夺取整个天下再双手奉送出去，只求上苍容他俩双栖双宿，直到地，老，天，荒。
　　“暹……”他听见她温柔的呼唤。
　　“忧。”他抱住她。一身彩羽，金箍纹，大大的眼睛，是他的忧，却非人形的忧。
　　骤然惊醒。
　　一对翅膀捧着他的脑袋，竟然真是他的忧回来了！
　　他高兴地爬起，一个趔趄，又摔坐地上。
　　“病成这样还喝酒！”他被她的翅膀轻轻扇了一耳光。
　　本想对她说“无妨，看见你已好了一大半。”却又惊出一身冷汗来，“忧，现下不是夜间么，你——”
　　“我已是戴罪之身，百年内都变不回人啦。”无忧强颜欢笑。她此番前来是劝狄暹别再念着她了。“暹，答应我莫因大盛皇帝的存在否定自己。你是无忧心中唯一的天子，是大锦不败的神。唯有你才能实现多民族和睦相处的盛世辉煌，答应我，打起精神来！”
　　“我只要你！”狄暹紧紧抱住她。
　　“傻哥哥，你要陪一只孔雀一辈子？”
　　他点头，毫不迟疑。
　　“倘若我死了呢？”
　　“要死一起死。”他脱下大麾裹了她，摇摇晃晃往塌上去。
　　“醉话。”
　　“醉话最真。”
　　“宫人呢？”她岔开话题。
　　“打发了，一个个在跟前也是出气罐。”
　　“暹，不可孩子气！”
　　一夜无眠，一人一鸟交颈而谈，家事，国事，天下事，道不尽的投机。令狄暹稍感欣慰的是孔雀王十分欣赏孛赫，觉得他小小年纪德智兼备，退有大忍，进有大勇，且天赋异禀。储君之位退而求其孙亦不错。至于血统嘛，孔雀王竟不惜以自身千年之精血替换掉孛赫体内残存了鸩毒的血液，再纯不过，王朝上下自然也说不得什么。此外，从修炼角度看，人比鸟兽更容易达到上层修为。也因此孔雀王愈发春风得意。
　　三日后，狄暹不治而愈，雄心勃勃地昭告天下继任嗣位。
　　*****
　　新皇端坐于龙椅上，庞大的王者气势犹如潮水，自上而下覆盖整座大殿，根本无需开口就给人以一种巨大的压力，令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甘愿臣服于他的脚下。
　　当初察哈盈为争一口恶气，促使部落走上了改变命运的道路，如今，轮到狄暹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了。
　　察哈盈以太后身份入驻延寿宫，建造了一座华丽的孔雀苑。外人只知她精心豢养孔雀，不再参与朝政大事，怎知她正忙于伺候怀了胎的儿媳呢。
　　“不知这个孙儿是人是鸟？”太后委实发愁。虽然下凡帮忙的易四郎宽慰她生下来即便是鸟满月后也会化作人形，她仍然不放心，暗地里将没人性的孔雀王不知咒骂了多少遍。后来一位仙翁托了梦，她才领会孔雀王成全的美意。
　　春暖花开时，凡界来了位仙翁，带给无忧一颗硕大的内丹，据说是宝儿王后感念侄女仁慈地阻止孔雀王当众处死她，甘愿献出修炼七百年之久的内丹助无忧度过难关。
　　“既是她的内丹，献出来后她会如何？”无忧不敢收受。
　　“她已死。”仙翁如实相告。“公主体内的毒素一直无法肃清关键在于蛊毒未清。这种毒原本是宝儿王后担心她妹妹死后魂灵托梦于孔雀王刻意种下的，无药可解，破之的唯一方法便是下蛊者情愿以自己的性命作交换。”
　　无忧感慨万千，她原本觉得处死那毒妇太便宜她了，不如让她活着天天反省自己造的孽来得解恨，孰料那毒妇自己大彻大悟了。
　　“王后临终前还嘱咐，此内丹因沾了她因爱生恨的怨气，务必通过挚爱之人的气血煨暖后方能起到排毒作用，疗毒初期，每天不得超过一个时辰，三十日后怨气化解，毒素便可彻底清除。”
　　“若无挚爱之人煨暖，服下内丹会如何？”无忧多问了一句。
　　“七窍流血而亡。”
　　无忧想不如赌一把。成功，皆大欢喜；失败，权当给狄暹重新选择的机会，总好过拖累他一生。
　　第一日的治疗很顺利。只是硕大的内丹叫狄暹一个凡人一吞再一吐委实折腾——像被噎死过两回。
　　第二日晚上，狄暹抱着无忧来到御河边，钻进自己刚为她建造的一座精美绝伦的宫帐内。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内丹吐出来，无忧却说孩子在踢她，麻烦他替她多煨会儿。其实她想狄暹多纳些仙气，她父王也暗示过这内丹驻在凡人体内与修仙差不多。
　　“乖乖吞了才好，我不习惯你这鸟模样。”急盼见到美人的狄暹无视她的好意，只管将她摁倒，口衔内丹硬往她喙里塞。
　　一人一鸟推来让去，内丹强烈的光芒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如皮影戏一般投射在宫帐上，颇具龙凤嬉珠的调调儿。
　　不远处护驾的侍卫起初只是被光芒吸引了眼珠子，待看得仔细，各个目瞪口呆，窘红了面皮,因为隐约听见他们的圣上竟对一只母孔雀说起柔情四溢的话……
　　萨满神哪，他们的皇上竟有这等特殊嗜好！难怪身边的美人儿一个个都被撵走了!
　　一帮侍卫因了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内心备受煎熬。
　　小孔雀敌不过大男人，最终还是被撬开了喙。
　　“忧，我爱你，盼着生生世世与你在一起。”十指相扣，发丝缠绕，皇帝仿佛又做回了十年前的少年。
　　“暹，我也爱你，只盼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美人眉眼含春，未语先羞。
　　至此，迟到了十年的心意终于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花好月圆,春风送来阵阵花香，灯亦如花，似在悄悄诉说幸福流传在人间……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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