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菀笙

4、第 4 章

　　唐凌不愧是创意部铁娘子，跟各部门吵吵了一半天儿，终于把预算压到最低。为成泰准备的广告案已经改无再改，我对着Boss拍板儿这是我迄今最完美的作品。Boss终于点头，创意部上下一片欢呼。只是他要求我参加和成泰的洽谈。
　　“案子交给成泰，剩下的事让客户部的人去谈。”我跟进总经理办公室，让Boss收回成命。
　　“成泰的全年广告制作，有那么多家抢着做，我们必须得有诚意，你不觉得创意部的人比客户部的更合适去解说创意亮点？”Boss的金丝眼镜框闪闪发光，一双眼睛在镜片后紧盯着我。
　　这点我当然知道，“谈生意唐凌比我更合适，林总您清楚。”每次做大单遇见难缠的客户，都是唐凌代表创意部出马，我这个总监需要做的是敲定广告创意。
　　“唐凌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她是执行总监，多的是需要她执行的东西，而成泰的案子大多是你的idea。”Boss直起身与我平视，“别再拒绝，是成泰的老总点名要你去谈，我推不了。这两年我一直由着你的性子，是因为我欣赏你的才华。成泰的案子我们好不容易啃到现在，你总得为我考虑一次。”
　　Boss说的是实话，两年来他一直迁就我。从进公司就讲好的，我只负责了解客户需求，做出漂亮的创意。可是如今客户提出要创意总监亲自去解说，Boss再不能由着我的性子来。
　　做广告是个很累人的事，广告界接触的行业太多，遇见的人也太多。我不想昨夜的床伴变成明天的合作伙伴，那样会太麻烦。可是除了广告，我再不喜欢做别的，也再不会做别的。
　　在某些方面我和别人不一样，可是我又必须和所有人一样生活在现实里。二氧化碳和氧气一样，都存在于空气，所以就算是需要用二氧化碳维持呼吸的生命体，也必须把自己暴露在空气里。
　　于是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满脑子只剩下对成泰老总九族的问候，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成泰老总陆以豪下了旨意宣我觐见，奈何我有双休日这张挡箭牌，无论他多想见我，至少周末他是叨扰不到我的。
　　原本用来休养和健身的休息日，全部奉献给游客宋和游客苏。大太阳晒得我眼冒金星，我实在无法理解C市的游乐场哪里比B市的好，值得宋明远小朋友千里迢迢的跑来玩儿通票。
　　“哥，你不懂，这里有自由的味道。”明远猛吸一口可乐，拖着我和祈昊陪他排激流勇进。
　　自由的味道，说的对，我跑到C市两年没回家，不就是稀罕这里自由的味道吗？摘下太阳镜，擦擦眼睛周围的汗，回头扫了一眼一直安安静静跟在身后的祈昊。准备重新戴上眼镜的手举到一半儿又停下，我拉了祈昊一把。“怎么了祈昊，是不是不舒服？”这孩子脸色不对，惨白。
　　祈昊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身子就着我手上的力道向前歪。
　　中暑，没跑儿。把人拖到休息区，从腰包里掏了解暑药灌下去。明远在一旁紧张兮兮的轻唤着祈昊的名字，我横他一眼，“这么大人了就知道瞎闹，大热天儿哪是出来玩儿的时候？”还好我提前有准备。
　　明远用进场时发的小扇子给祈昊呼呼扇着风，想分辩，却撇了撇嘴没说出什么。祈昊被灌了药又被灌了水，靠在我身上，慢慢张开眼。
　　“不好意思，我，我可能有些中暑。”祈昊满脸歉意的看着明远，粗喘着气。真能忍，知道自己中暑也不吭声。
　　明远摇摇满是汗珠的脑袋，“是我玩儿太疯了，没留意到你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回去休息。”
　　祈昊也摇摇头，拉下明远扶在他肩上的手，握住。“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好，等会儿还要玩儿激流勇进。”许是祈昊握的太用力，明远没能挣开他的手，半弯着腰站在祈昊面前，同意了。这家伙一直吵着要玩儿激流勇进，可是他不拒绝祈昊的提议，显然不是玩儿心未收，他是怕祈昊愧疚吧。
　　祈昊眉头稍微舒展些，合上眼睛依旧靠在我身上，握着明远的手。由于我自己的性向问题，我会把一些现象联想到常人不会想到的方面。我看着明远，又对祈昊和他握着的手挑挑眉。明远有些尴尬的点点头，看来这孩子想跟我谈的，就是我看到的这件事。
　　我是一个不正常的表哥，明远知道我不正常的地方，小姨一家人都知道。在我的父母乃至我父亲一方所有的亲戚都无法接受我时，我的小姨包容了我。她没有像其他长辈一样训斥我，也没有对我避之不及，甚至允许她未成年的儿子到我身边，对这样的包容，我能做的只有一脸灿笑的接受。
　　虽然缓过了神儿，祈昊仍旧没精神。明远一个人玩儿了几个水上项目就催着我回了家。
　　把一堆应急的东西放到祈昊床头，又叮嘱了几句，明远拉着我进了主卧。小孩子脸上现出少有的凝重，叫了我一声哥以后就再没说话。
　　我开了罐啤酒递给他，自己也喝了一口。“不好说？”明远点点头，灌了一大口。
　　“那我问你答？”
　　“嗯。”
　　“祈昊喜欢你？”
　　“是。”
　　“向你表白，你给人拒绝了？”
　　“嗯。”
　　“原因是你不喜欢同性？”
　　明远歉疚的看我一眼，察觉我表情没有异样，才又点点头嗯了一声。
　　“被你拒绝后祈昊开始躲着你，而你并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却又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下去，所以拉他来找你这个圈儿内的老哥？”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句，我喝干手里的酒，又换了一罐儿。
　　“我和祈昊打高一就玩儿在一起，我不想跟他形同陌路。”
　　“可是你不喜欢他啊，向同性好友表白却被拒绝，你让他再怎么泰然自若的呆在你身边？”别说是对同性，就算被异性拒绝，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捧着被伤害的自尊低落好一阵子。
　　明远没说话，显然也知道他想和祈昊维持以前的关系，是有多勉强。 “你希望我开导他，祈昊知道你带他出来的目的吗？”
　　“我跟他说过哥的取向和他一样，他明白我的意思。”明远越说声音越小，头快要低到胸口去了。
　　我拍拍明远的后脑勺，“可是你老哥不是个好例子啊，被父母不齿，逃离原来生活的城市，你是让他看见一个反面教材啊。”
　　明远抬起头慌张的看着我，“哥，你别这样说。哥，虽然我没办法接受同性，可我理解祈昊也理解你。我知道你并不是逃避家里人，也不是逃避自己的问题，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的。哥，我知道你很苦，可是你在拼尽全力的坚强。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你的坚强灌输给祈昊，别让他继续低迷下去，我不希望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影响他的学业。”
　　拼尽全力的坚强，原来明远也知道，我为了能坚强，已经拼劲了全力。他希望我可以站在一个过来人的立场上引导祈昊，可是如果祈昊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现在又是一种什么状况，恐怕他感受到的只是被我藏在心里的绝望。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样一条路会有出口，又怎么去劝说他人，要相信未来怀抱希望？
　　可是我不想让明远愧疚。没办法对他人的感情做出回应，导致对方情绪低落甚至萎靡不振，明远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恐怕心里不比祈昊好受。
　　所以我还是在明远小动物般期待的眼神里点了头，答应帮他的忙。揭开一点自己的伤疤，告诉晚辈，你看，伤的再深还是会好的啊。如果这样也算是帮助。

作者有话说

　　我承认，我是想加快行文速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