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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四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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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着此前方进九重天的印象,我胡乱一阵摸索,竟也摸到了那离淮宫。
再次瞧着那泛着金光凌锐的三个大字时,我心中感慨万千。
入眼那片梨花还同前些日子我看到那般,开的甚好。
上回来这离淮宫鬼祟了些,自是心思全然不在,没细致地将这里好生打探一番。现下光明正大地踏在这一方,只觉呼吸顺畅,步步生劲,我走得甚凛然。拨开梨花参差相接挡了路的枝桠,原本被这满院梨花半遮半掩地站在花阵之外瞧不真切里面的形容,我如今平平稳稳一步步缓踏而去,才晓得这离淮宫占地颇大,里面分了好些个别苑,每个院落隔了百来步的距离,且这百来步的距离之间定是植株上同前院中一个模样的梨花,虽星星落落,倒不至于凄然萧索,只叫人觉着妙妙婷婷。
其间一方院落仙泽遶萦,并不强烈,却也叫不得人随便忽略,头又是一阵抽疼。
就如是那日一般。
这丝缕的仙泽叫我一阵迷惑,这前院明是除了梨花便无人打理般地萧瑟,可这院落中影影绰绰的仙泽却摆明了并非无人存在,我心中一恍,悟了,莫不是哪位仙家也鬼祟地进了此处,此番听见我进来,寻了个院子便躲了去,倒也真是个粗心的仙家,也不晓得将自己的仙锐隐去,且这般不容人忽视的仙泽,虽是飘渺了些,但躲与不躲,实在是没个差的。
想起那日我鬼祟进了这离淮宫被千炙同天尊发现的窘迫,便觉一个人若是在做些偷偷摸摸之事的时候若被人给当面揭穿,内心势必会挣扎痛苦一番,且也分外掉面子,虽不晓得这仙君来这离淮宫做些个什么,但我也觉着若是我现下冲进去喊一声何人在那定是会叫他惊窘一番,这一番下来势必会叫这仙君对我记上一恨,且往后我的日子便是要在这九重天上继续混下去的,若是拆穿了这仙君躲在此处鬼祟,往后定是叫他见着我便咬牙难过一番,我若当做不知情,圆了这仙君的面子,往后他见了我也当颜慈悦色些,虽想法草包了些,但总归少个敌对的,总是好的。这般一想,我脚步打了个转,便没再逼近那宫殿。
再次走到那满院梨花中,虚虚靠了一株梨树,竟全然不晓得自己应该再做些什么,虽我对这个师傅确确无甚印象,但自在这离淮宫绰绰紧逼的熟悉依恋感,却叫我万般难忘。
我的师傅,既然已经仙逝,这九州万里,便真的不复存在了,我现下所做,也全然是同我的母妃所说那般,尽是莫须有,我当只要记着他,再不忘,大抵已是再好不过了。
这般想着,四周却陡然响起一阵琴音,是自后方院亭中发出来的。
那位仙君倒是大胆地很,我都还未走远,竟在院里弄出那么大一番动静,看来我方才那一番担忧全然是多余,虽这离淮宫没了正主,只是明目张胆地在别人的地盘上这番作为,忒胆大了些。
我循着琴声又踏进了□□,只是这声音却并非自那萦绕着仙泽的院落中发出的,那抹缥缈的仙泽还在,我望了眼那院亭,觉着今次来拜访这离淮宫的仙家真真是多,循着琴音再往里去了。
有风起,吹落几片梨树上涩然的梨花,日光之下,梨白的瓣儿打着卷自风中落在地上,落在琴上,落在弹琴之人的身上。
那柄通身墨玉色的琴此刻泛着莹莹白光,与那划破空气的梨白倒很是辉映,我瞅着白光边上那抹紫色,皱了皱眉,无可奈何道:“你怎的在此处。”
他狭长魅惑的眼眨了眨,侧了侧唇,目光落到我身上:“想同你叙叙旧。”
我默了默,想是我也便是前些日子因着小玄狸那桩子事同他说上那么几句话,左右便是撞上他两回风流。同他一不熟二不亲,委实无甚旧可叙,再转念一想,他是个风流的人,这些个话怕是用去同那些个小宫娥搭讪配着他那副皮囊应是能见奇效,于我,委实没个什么作用。
遂朝他干干一笑:“戍久殿下很会说笑。”
他单手再覆上那玉琴一隅,食指同拇指盈了盈,抚出了半个调,狭长眉眼微微一眯,朝我道:“你可记得这琴?”
我摇头,我从来只见过竹竻的七弦琴,这玉琴做工精细,天然来雕,想来并非凡物。我白他一眼,这琴我从未见过,何来记得一说。
他又是笑,神色却不清,叫我瞧得不知他这一番是真笑还是假笑。
“我倒不信,你是真忘了。”他幽幽道,声音喑哑撩人。
我怔了怔,觉着这戍久殿下的思维当真好笑,我忘不忘,我自是知道的比他清楚,不管他信不信,这却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三万年前那些事,你当真不在乎了?”他手再次抚上琴面,这次没有抬头。
我突而想起了母妃同我说的那番话。
你父君如今下了旨,若是谁人再提及三万年前点点片语便就严惩不贷。
我皱了皱眉,看他一门心思扑注在眼前的琴面上,终是好心提醒:“你可知天尊下的旨。”
他这才从琴中将脸抬了起来,这一抬间,风华万千。
“我倒也是很想知道这严惩是怎么个惩法。”他甚是不以为意。
我被他这番无谓的态度哑了哑,便再不打算同他多言,他自己都不担心会得个什么惩处,我这番瞎操心,当真多余。挪了挪步子正欲离开,琴声却又响起,不似方才,音起,温润绵延至心间,连带着心尖尖上那微乎其微的丁丁点烦躁都被趋于不见,倒是不知这戍久殿下虽是浪荡了些,倒还携着些文华儒雅的造术,我才知道,原来风流的人也是可以文艺的。
携着叫人心安的调子,他的声音轻飘飘穿来,依旧魅惑,大抵他生来就是这般惑人,投足举手音起句尾,不是刻意显示出的姿态,而是浑然天成。
“我同你,说个故事。”
我止了步,倒是不晓得他要同我说个什么故事,且我本也闲来无事,听听倒也无妨,遂转了身,期许道:“甚么故事。”
他纤长手指未曾停顿,凝神安心的曲子依旧这般曲转流传至我耳中。他朝我一笑。
“我如今想,当日这把琴换的梨子,换得我很是不值。”我嘴角抽了抽。原本做好听故事的准备,却不想他又没头没脑地丢了这一句,想来是耍着我玩的,一口气没顺上来,我咳了咳。
他没顾及我的这一咳,继续沉浸其中,嘴角那抹笑意更深,我顿又觉一阵阴侧。
他继续道:“若我触不着,旁的人我也不会让他碰上一碰。”
我觉着他两句话说的无甚关联忒没意义,额上青筋跳了跳,缓了缓心神,转念一想想来可能他只是行风月这门功课很好,说故事却不是很在行,遂安抚道:“你莫要激动地语无伦次,慢慢说便好。”
我看到他愣了愣,一张脸白了白,倒是愈发勾人。
薄唇微启了启,又是他飘忽魅然的声音:“这把伏羲琴,当日倒是叫你吃了不少苦头。”
三句话,句句各分各道全然不似在说一件事情,我困顿的紧,闭了闭眼,继续宽慰他:“不如你先理理思绪,我倒也无甚要紧事,等你一等也无妨,你且好好说话。”
他嘴角抽了抽,依旧抚着那张琴面。
“上界三十六天中有位墨倾上君,有个捧在心尖尖的弟子。”
我原本觉着若他要整理言语,必是要耗上一段时辰的,谁知他竟又蹦了句前不搭后语的话,然这次我便管不着他是否是语无伦次,呆愣许久。因他方才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说了四个字。
墨倾上君。
字正腔圆,声声有力,我听得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