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有关说好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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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隋幼卿在烛光下，将一双手慢慢浸入了碧水端来的一盆掺着诸色花汁子的温水中。她一句话也不说，单是看着那微微漾动的水波中自己那一双手出神。
过了一阵子，始终默默侍立在一边的碧水道：“贵嫔，水凉了，婢子端去倒了吧！”
隋幼卿这才抬起手，将湿着的手搁在一边摆好的帕子上，道：“这段时日，再不要用这样的水了。”
碧水原本已然去端那小盆，听得这话，委实是一愣，道：“贵嫔这是怎么说？”
“太子不在了。”隋幼卿面上郁色沉沉，道：“我实在也没心思再打理这个……你是在永宁宫里头的，你不知，太子素日是个多么好的人！这样尊贵，这样谦逊的孩儿，说没就没了……”
“贵嫔原来不是怕皇后责罚才这般？”碧水道。
“责罚？”隋幼卿道：“你见过哪个没了自己亲儿的母亲，还想得到责罚别人？若我不曾猜错，皇后当下，怕真真是心痛极了！太子虽与我没有半分血缘牵扯，我犹会心疼这孩儿早夭，皇后是他生母，心中怎还能放下别的事儿？”
碧水垂了头，低声道：“贵嫔这样说也是没错儿的。人心都是肉长的……”
“母子亲情，乃是天性。更况陛下今日说了那样的狠话……”隋幼卿道：“皇后原本便病着，我只怕这一来，她身子更要撑不住了——罢了，你去倒水吧。早些歇下。太子没了是大事儿，这几日里头，宫中有的事儿忙了。你虽然是我的婢子，但到底也是宫中的人儿，真若要调遣你去做些什么，当然没的推脱，到那时怕是要受累了！现下里，能歇着一会，便算是讨了一分好吧。”
碧水应了一声，端起那小铜盆出去了。然而这人还没出内阁，便听得外头太监提高了嗓门，报了一声陛下驾到。
皇帝这时候是来做什么？隋幼卿看得碧水回头，极其惊疑地望着自己，便也微蹙眉头，咬了下唇，挤出一句：“快放下！陛下来了，你端着这个不像样子！”
碧水便将那铜盆在一边儿架子上撂下，转回身站到她背后，隋幼卿甫一起身，便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寝殿门口。
哪儿敢怠慢了，她忙步上迎着：“陛下怎么……今日还来这里呢？”
皇帝看了她一眼，竟然笑了，只是笑容格外艰涩，他道：“心里头不舒服，想着你大概能说几句叫朕开心的话……”
隋幼卿听得这个，哪儿还能把他往外推？只得伸手搀了他——皇帝那说话的声儿里头，醉意已然是明显极了。她若是再不扶一把，未免也太没有眼色。
这一凑近了，皇帝身上的酒气便格外浓重地熏了过来，竟压住了他身上素有的熏香味儿。
隋幼卿搀着他在桌边坐了，方道：“陛下是心疼……太子殿下吧？”
皇帝不言，只是点了点头，半晌方道：“他们说，你在宫中，便能天下安宁。太子久病不愈，朕连这个，都想到了。只是，你都回来了，太子怎么还走了呢……”
“这话，却不知是哪个说的。”隋幼卿在皇帝脚边地茵上跪坐下来，抬眼望着他，道：“嫔妾倘真有那样本事，便是豁出命来，也得叫太子殿下平安啊。太子……是嫔妾见过的最好的小娃儿了。那样招人喜欢……”
“你也喜欢他？”皇帝微微皱了眉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道：“那是朕的嫡子，虽然太过忠厚老实了些，可细心教导以后也可做个不赖的君王。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
隋幼卿不知他说的“没福气”意指早夭的太子，还是没法子看着嫡子长大的他自己，不敢就着这个话题接下去，只能陪着叹了口气，眼中也便渗出了泪花子来。
“你哭什么呢？”皇帝笑叹道：“你一个做妃子的，都知道心疼太子，可是皇后……她是太子的亲娘啊，她居然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不管不问！什么‘谁都不许打搅’！若朕没有去找她，太子过去前，连亲娘都再见不着一面！”
隋幼卿悚然，道：“陛下这话便说的不对了！”
“怎么？”
“皇后不仅是太子殿下生身母亲，也是这后宫里主着事儿的人。”隋幼卿道：“陛下，若是太子的母亲是旁的妃子，听闻了孩儿生病，定然是忧心哭泣，守在床边不肯离开半步的。可太子的生母是皇后，皇后要负着这一个后宫的，哪儿便能为了自己儿子便丢开宫中事务不管呢？”
“你这话听上去有理，可是，今儿早上，她在做什么？”皇帝冷冷一笑，道：“朕是喝了些酒，可朕还没晕！朕踹开门时，一群人围着，你跪在中间！这是在管宫中的事儿，还是在私下用刑逼你说什么？！”
“陛下这却是冤枉皇后了。”隋幼卿滚到了皇帝正前面跪下，道：“今儿早上，嫔妾过去请安的时候，皇后说李宝林殁了……因昨儿个嫔妾与李宝林争吵过，所以嫔妾求皇后将此事查个清楚，免得……落人口舌。并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样……”
“……”皇帝看着她，微微眯起了眼，终于道：“你却是为她说话？”
“嫔妾不敢为谁说话，只是……嫔妾以为，不能因嫔妾乱说话使陛下冤枉了好人呢，是而这样言语，更是为了陛下英名。”
“朕原以为，你能说几句叫朕舒服的话……”皇帝道：“你知道么？朕的儿子没了！你却说这些……”
“陛下心里头难受，听嫔妾再说这事儿，难道会好么？”隋幼卿抬起头，望着他，轻声道：“嫔妾以为，人都不愿意叫别人触及伤心的事儿呢……”
“是，朕伤心，可朕更想知道……朕的儿子怎么就病了，怎么就……突然没了？”皇帝微微仰着头，道：“依你所言，皇后也是有颗慈母心的，她若是知道儿子不好了，怎么也不会叫宫女把别人都拒之门外不是？从前，太子生病，也是这样突如其来，如今也是……”
他的话，到此也说不下去了，隋幼卿不知如何接答，半晌才道：“是了，当时，皇后正在永宁宫中，与嫔妾说着话儿，突然就听说宫中太子急病……”
“你也觉得蹊跷。是吗？”皇帝看住她，道：“你说，谁这么胆大，敢和朕的太子过不去？”
“要么是胆子太大，要么，便是深仇大恨。”隋幼卿低声道：“陛下您一说，嫔妾便觉得，太子殿下还年幼，如何也不会得罪了谁去，多半……多半是有什么对天家心怀不轨的人……而且，这人十有八九还在太子身边上。”
“你说罢。”皇帝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道：“你怎么想？难得你会主动说你的想法……”
“嫔妾觉得，太子殿下生病的时间蹊跷，那时皇后恰好不在宫中。殿下……发病的时间，更是蹊跷，皇后恰好闭门不见旁人，而陛下刚刚下了早朝。”她道：“那岂不是，有意让陛下先于皇后知道么？不就是，想让陛下误会皇后么？”
“你难道觉得这也是后宫女人为了争宠的伎俩？”皇帝一怔，反问道。
“嫔妾不这样以为。如果……如果这一切巧合当真有人在背后指使，想必，太子的病也和他脱不开干系。”隋幼卿道：“自从经了丽妃一事，嫔妾就想着，这宫中人心套着人心，谁想算计别人的，未必便不会昏了头算计了自己！若果然有人害了太子殿下，陛下与皇后岂能容他！这样说来，若陛下与皇后相恼恨，查出这人的可能便要小许多了……”
皇帝的眉极慢地皱了起来，他原本搭在桌上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隋幼卿看在眼中，静默良久，方才道：“陛下久不理后宫的事儿，这次的事情，嫔妾以为须得与皇后商议才好。妇人虽不干政，可如何整治家务体察人心，却是比男子汉要了得的。”
“朕……不想见她。”皇帝的眼色，有那么一瞬，是充斥着厌恶的。
“……可是，陛下，您就当是为太子殿下复仇吧……您和皇后好生商议，才能找出害了殿下的罪魁祸首来。”隋幼卿小声道：“陛下失去嫡子便如此憾痛，皇后失掉的，却是她拼了命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她……怕是更难过。陛下别再与她伤口处撒盐了。您与皇后，究竟是同命的夫妻。”
“你何必总为她说话？便不怕朕也迁怒你？”
“其一，皇后当真……过不及此，陛下若真冷落她，大为不好。其二，皇后与嫔妾有大恩，嫔妾不敢忘。又如何能不为她说几句……公道话？”隋幼卿道：“再者，陛下心上，若当真没有皇后，如何会这样在乎她生养的太子呢。可见鹣鲽情深，有时候虽然不说，可到底还在。真若是伤了皇后的心，陛下自己，怕也不好过。”
皇帝看着她，那眼神，于隋幼卿看来极度陌生——那几乎是有些脆弱了。
他终于开口，却是摇着头，喟叹道：“你还太年轻，你不懂。”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有关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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