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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孤城不见天霖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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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一个人默默的向前走,脸色苍白,双眉紧皱。
这一生当中,他从来都没有感到如此力不从心过。
过往的时候,虽然也曾遇到几乎无法解决的困难,遇到过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但他都活了下来,只因他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什么样的对手,他都坚信能够靠自己的剑来解决!就算是面对叶孤城的紫禁决战,虽然有片刻的怀疑沮丧,但终究,他还是胜了那一招天外飞仙。
然而此时,他的心中竟然充满了恐惧与惊慌,因为他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真的有些事情,是自己力所不及的。
就算是剑法通神,冠绝天下,此刻的西门吹雪又怎么跟那迢迢千里的路程抗衡?除非他肋生双翅,否则又怎么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花满楼的身边?更何况此时的西门吹雪,骑在马上都已经摇摇欲坠,更别提策马狂奔了。
他突然恨透了自己,恨自己随随便便就撂开了手,放花满楼远去,倘若这一次花满楼真的死了,他西门吹雪也绝对不会独活在这世上。
闷闷的几声咳嗽,西门吹雪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骏马一声长嘶,蹄下加快了速度,身后扬起一阵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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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礁石上的第十天,花满楼终于等到了西门吹雪。
当那一抹微冷的气息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花满楼没有丝毫的诧异,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变,还是那么温润柔和的笑着,仿佛从千百年前就一直是这样笑着的,并且在以后的千百年间都还会这样笑下去。
只是此刻的笑,竟然让西门吹雪的心里一沉。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花满楼如此遥远陌生过。
花满楼面对着西门吹雪,只是淡淡的唤了一声:【西门。】
没有别的问候,没有别的言语,只是一声淡淡的西门,那曾经唤过千千万万次的【西门】,竟然突然间没有了情绪,没有了温度。
西门吹雪的心,仍然在下沉。
两个人,一个高高的站在礁石上,一个静静的站在沙滩上,虽是一如既往的眉目相映,却再不能够千山万水。
【你终于还是来了。】叶孤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西门吹雪回过神,对上了叶孤城神色复杂的眼。
那一刹那,西门吹雪竟恍惚有一种感觉,竟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属于叶孤城与花满楼两个人独有世界的外人,飞仙岛这片青天白云里的仙境之地,从来就没有他西门吹雪的容身之处,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我来了。】西门吹雪深深地看着叶孤城的双眼,冷冷道。
叶孤城微不可见的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西门吹雪道:【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叶孤城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在等你,而是他在等你。】
花满楼一侧脸,避开西门吹雪的视线,幽幽道:【我并没有在等你,也许你本不该来的。】
西门吹雪垂目,眉睫微微颤抖,声音却依然淡淡的道:【我只恨来的不能再早些。】
叶孤城逼近了一步,沉声道:【莫非你嫌自己伤他还不够深?】
西门吹雪神色一冷,也是沉声道:【我从来都无意伤他。】
【可你总归是伤了,】叶孤城道,【伤了就是伤了,容不得任何借口。】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
叶孤城道:【所以你一定要为此而付出代价。】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
【好,】叶孤城道,【请。】
【请?】西门吹雪道。
【请拔剑。】叶孤城道。
【你要我拔剑?】西门吹雪道。
【莫非你不敢?】叶孤城道。
【我岂会不敢。】西门吹雪道。
【那就拔出你的剑。】叶孤城道。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道:【你该知道,我早已没有剑。】
叶孤城也冷哼一声,道:【你可以用这把寒城剑。】
西门吹雪道:【那是你的剑。】
叶孤城道:【我岂非早已经将它送给了你。】
西门吹雪道:【若我用着寒城剑,你又用什么?】
叶孤城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天地万物便都是我的剑。】
西门吹雪浑身一震,那本是剑道的巅峰,从古至今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达到的境界,连他西门吹雪都尚且没有达到的境界。
他还是需要那柄剑,还是需要将三尺青锋握在手中,才能够施展出快如闪电,惊天动地的剑招。
可他依旧还是有剑,有招。
难道叶孤城已经达到了无招胜有招,无剑胜有剑的境界?
难道紫禁之巅的那一战,那一场生死相搏,荣辱相对,从至高至尊俯瞰天下之处狠狠跌下,身败名裂之后,竟真的让叶孤城脱胎换骨,将他的剑术催至更高一层?
紫禁决战之后,面对武林人士的追捧,西门吹雪曾经亲口说过:【破了叶孤城的天外飞仙的,不是我,而是叶孤城自己。白云城主的剑法已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可是他的心中却有垢。】
如今,叶孤城的心,已经像他的剑法一样,磊落沉良,慷慨大气;
如今,心中有垢的人,变成了他西门吹雪。
所以这一战,还没有打,西门吹雪就已经输了。
他本就早该败在叶孤城的剑下。
互相凝视着,对峙了许久,西门吹雪终于沉下了双目,淡淡道:【如果你要杀我,随时可以动手。】
叶孤城冷笑道:【我为何要杀你?】
西门吹雪道:【你岂非说过,倘若我负了花满楼,你绝不会饶过我。】
叶孤城道:【我的确说过。】
西门吹雪道:【所以你非动手不可。】
叶孤城道:【我不必动手。】
西门吹雪道:【为什么?】
叶孤城道:【因为此时,不会饶过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西门吹雪皱眉。
叶孤城道:【要惩罚你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心,只要你还活着,你便会无时无刻不受到灵魂的谴责,这是你的债,你将永生永世背负着的债。】
西门吹雪:【所以你若杀了我,反而是便宜了我。】
叶孤城道:【是,也不全是。】
西门吹雪道:【还有什么?】
叶孤城道:【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如果你死了,花满楼会伤心。】
西门吹雪的气息一窒。
叶孤城接着道:【西门吹雪,你知道,你究竟错在了哪里么?】
西门吹雪道:【你说。】
叶孤城道:【你错就错在,将花满楼对你的好当做理所当然,享受的心安理得,却不知道感恩。】
西门吹雪的瞳孔在收缩。
叶孤城道:【而我却将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都当做上天给我的福祉。可他爱的偏偏是你,任你如何挥霍,他爱的依旧是你。】
西门吹雪的双肩已经开始颤抖。
此时花满楼已从礁石上飞身落地,双手微微按着胸口,淡淡道:【你们够了。】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转向花满楼,充满怜惜的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
【七童。】西门吹雪低声唤道。
花满楼的睫毛微不可见的一阵颤动,嘴角却依旧紧抿,许久才道:【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个因我而争执,我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倘若我不愿意,没人能逼我。】
西门吹雪道:【你本不必承受这些。】
花满楼细长的唇角稍稍翘起,一阵苦笑,可身子竟突然一软,毫无征兆的倒在了西门吹雪的怀里。
叶孤城见花满楼晕倒,顿时面露慌张之色,可西门吹雪却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一般,紧紧地抱着花满楼,神色悲戚沉凉。
他对叶孤城淡淡道:【其实,我此番南渡,为的是要告诉你,花满楼身患重疾,已有性命之忧。】
【什么?!】叶孤城大惊。
西门吹雪接着道:【他患的,是失血症。】
叶孤城猛然双目一睁,道:【莫非是只有回魂丹能够医治的失血症?】
【正是,】西门吹雪道,【回魂丹需每年服用一次,方能阻止发病,而这次,他却因我而误了时候。】
叶孤城道:【那要如何是好?】
西门吹雪道:【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西门吹雪道:【去拜火教,找云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