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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聆祖训少年体民情 ...

  •   兴宗十九年的夏日漫长而炎热,九月的时节,空气中嗅不到一丝水汽,通往潮都的官道上,泥层被烈阳烘得干透,又被来往的车马碾得细碎,和着闷热的暑气扬起阵阵腥黄焦热的土灰,随即又沉寂下来。官道两边的樟木子被烤得蜷曲了叶边,夏蝉缩躲在树上,叫闹声不绝于耳,给沸热的天气凭增了些许燥意。树后是规整的稻田,穗子已见黄,搭耸着尖儿冒着热气。
      此地方圆十里唤做小良村,村子不大,但胜在地肥土厚,前些年被潮都城中一富户看中,将田地统一租用了下来,村民大都做了佃农,因挨着官道,又直通潮都,因此,小良村也算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
      此时已近正午,下田的老农们大多三三两两拾掇好窝坐在了不大的树荫下,形成个把个的圈子,吃着家带的窝头酒水说着村话。在渐热的说话声中,一把嗓音嚎得突兀,顺利吸引了人群的注意。
      只见官道左边最大的香樟子下立着一光膀壮汉,“诶,张头,张头,昨日我婆娘换了白面,整了一锅白窝头,滑嫩的很。”这壮汉不待回答就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又从紧裹的布包条中,卸下几个窝头,白晃晃的窝头在他糙黄的手中着实扎眼。
      壮汉献宝似的看了眼四周,得意的从鼻孔中哼出个气,就急吼吼往官道另一边跑,刚迈出一条腿,恰恰一辆双驾马车在车夫的抽喝下急急而过,激起一阵尘土,将他扬了个灰头土脸,窝头也变了色。
      壮汉目瞪口呆之后是又羞又恼,气得满脸通红,也亏得他急于卖弄才没注意到那马车。他也不管周围的哄笑声,卷起裤腿就作势追着马车一路小跑,边跑边骂:“赶什么赶,投胎也不瞅瞅时间,青天白日的,我呸,坏了你爷爷的美事!”
      骂完尤觉不忿,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这才转脸往回走,边走边念叨:“我个可怜的小窝头,转眼就成了黄脸婆,可叹老爷我还没咬上一口”。
      这荤话被耳尖的听见,又挤眉弄眼地传了出去,引得周遭一片嗤笑。
      那被唤做张头的人正歪坐在树荫下,敞着褐色衣襟,露出一大片汗湿的胸脯,“小子,我说你也别做梦了,你邓老急算哪门子的老爷,人老爷都在城里供着,诶,可别说,你婆娘也真个疼你,诶,拨了外皮,里面也是个嫩的。”
      邓老急忙换了笑脸,“张头说的是,小弟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女人嘛,都是一个样,都是一个样。”
      “诶,我说,谁和你说女人了,我说的是窝头!”张头眉子一皱,阔嘴一张,咧着黄牙跟坐在他周围的人大声啧啧:“这老小子,看来是没开过眼的。”话落下便引起一片诺诺。
      邓老急瞅准方向往张头那走,也不再骂骂咧咧,还没等他接过话来,路上又响起“嘚嘚嘚”的马蹄声,唬得他一激灵,急忙扯了脖子转头看,一看之下便了蔫了胆,居然是刚才的那辆马车又回了身。
      还未等他哆嗦,便听见一把清脆的男声,“这位大哥,请问潮都可能观潮了?”
      邓老急张开的嘴巴闭了又张,鼓着眼睛打量面前的马车,两匹黑色骏马就在他脸前打着响鼻,村里人虽不太懂马,但也能看出这马的精贵傲气,车帘稳稳垂着,割断了他的打量,却从帘缝中透出一缕似有似无的香气,香味清冽,连周遭的暑气都被带低了。
      邓老急稳下心神,暗暗羡慕又带点惶恐,毕竟走这条官道的贵人还是很多的,但能搭上话的却很少。便急忙露个笑,堆起满脸的褶子抬头小意道:“小哥儿,这附近呀,全是稻田,我们都是种田的,啥都不懂,你要问潮都往哪儿走我们还是知道的,可你要问潮都有什么好玩的,什么观不观潮,那我们可是连屁都放不出一个的。”说完还觉得自己这态度足够狗腿子,颇有些自得,却没仔细看看人的脸色。
      车夫闻言暗自皱眉,只觉得这汉子语言粗鄙不知如何再问,便回身在车厢上敲了三下恭声道:“ 公子,看来他们也不大清楚,依小的看,公子还是去了再说。”
      邓老急转着一双眼珠子,极想听听这香公子的声音,远处的张头已几步跨了过来,敛了衣襟,紧了腰带,拱手打了个揖,“几位,我们虽是村人,但也知道些事情,今年不比往年,这天已经很久没下雨水,贵人们大多都提前往潮都去了,也没见回转。至于这潮水,往年这个时候潮都的潮水早涨起来了,今年却是不知道了。”说完又恭恭敬敬拱了拱手。
      车夫点点头,又在车厢敲了三下,便听得里边传出个声音:“既如此,高安,那便继续走吧。”
      邓老急只觉得这声音清清淡淡,像风又像雨,丝丝洒洒,虽不过短短几字,却是好听的很。车夫高安闻言回了声是,便扯起马缰将车掉了个转,接着又从袖口里摸出样东西,对着张头抛了过来:“那汉子,接着,这是我们家公子的谢意!”。
      张头伸手一接再展开,落在他手里的竟是个小巧的银锞子。邓老急看得眼红,急巴巴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想那车夫已是一鞭子抽打起来,马儿们一声长鸣,撩着蹄子速速跑了,邓老急来不及闭嘴,又猛吃了一口灰。
      张头得了银子,乐得哈哈大笑,也不管邓老急脸色如何,转头往树荫处吆喝:“诶,大家伙儿晚上去我屋,我让婆娘杀鸡放酒!”
      此时的双驾马车中,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正手支着脑袋斜躺在一块天青色的垫褥上,垫上绣着简单的五毒防暑图,确是用最柔和的苏纱作底。苏纱是大扬御用缎料,因为丝线极细不易纺造,故而千金难求,在极软的苏纱上将图样绣得栩栩如生又是极难的,因此铺满了整个车厢正放着柔光的垫褥显得尤为贵致。
      厚重的车帘切断了外间的热气和声响,只能在马儿的颠簸中泄进些明明晃晃的亮光,这些时有时无的光线洒在少年的眉眼间,将他笼在了斑驳的光晕中,让人瞧不真切。
      “高安”少年不知想起什么,忽得唤了一声,吁声过后,马车渐缓,帘外传来回话:“公子,有何吩咐?”“无事,只是想起刚刚那汉子的言语。”
      高安以为自家公子不喜那粗话,便道:“他们都是些粗人,喜欢说乡里话,公子不必在意。”
      好半晌,车厢里才传出说话声,不疾不徐,带丝思量,“世代的农民,都是守着土地过日子,潮都虽近,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远的。”
      高安不明所以,也不答话,只默默赶着马。
      少年在摇晃的马车中想起此次出门时父亲的一番交代,“你哥为人放浪,不受管教,也是你娘宠得厉害,在京中玩乐无度,不明人间疾苦,养成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你小他两岁,自幼性子就不同,为父也对你有些期许,想你们若是没生在公侯家又哪能如此自在。当年,你祖父只是个识字的农人,若不是遇见圣上,跟随圣上,推翻了前朝,哪有今日的明义侯…‘明义’…‘民意’…是封号也是圣心呐!你祖父虽已归土,可这爵位却是承袭了下来,为父我自认进思尽忠,虽不求你立功,只盼我百年后你能撑起侯府,不至于没落!如此,此次你独去潮都会友,也是个体验民情的好机会。”
      父亲虽不过四十,可话里话外已有挑选下任袭爵之人的意思。
      少年思虑着,又想起那把谄媚却粗豪的嗓音,便开口道:“高安,前面往左,去那里瞧瞧。”
      高安应了,将马车赶了起来。不到一刻钟,果见前方不远处有条小路歪扭斜插在官道左方。
      他暗自称奇,想公子自幼在家,独自出行实乃第一次,以往虽也去过潮都,但都是和老夫人、夫人一道,若是自己哪分得清何时何地有何道,思及如此更加敬佩自家公子:“公子,可是往左面的小道走?”
      “恩,走吧…”
      小道颇窄,延伸进左边的稻田中,堪堪过得一辆马车。高安挽着缰绳任马儿踢踏踢踏走着,只控制着方向,免其踏到谷物。
      沿着小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进了村,村头种着两棵巨大的樟木子,形成一派郁郁葱茏之象,较小的那棵树旁立有一石碑,上书“小良村”。高安跳下马车,前后张望了两下,并未见有何村人,复又跳上去,赶着马车往前方一袅着烟的方向走去。
      不消片刻,就到了一农屋前,屋子泥夯而成,共有两间。
      左边的小屋稍矮,此时正从屋顶冒着烟气,可见是厨房,中间是正屋,房门微开,两边是纸糊的窗户,正屋右边是茅草扎的鸡圈。屋前是一大块空地,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遮挡,在太阳的直射下衍着热气,整个屋子除了偶尔的鸡叫显得额外安静。
      屋子外围着一圈栅栏,只是用些尖的粗树枝插进地里,再用毛绳串起来,简陋异常。栅栏半人高,正中央悬着两块木板,摇摇欲坠,却也用毛绳栓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聆祖训少年体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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