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雪》星纪微澜

5、第 5 章

　　两个月后，我再一次踏进家门。而这一次，我不打算做任何事，只想要安静地在一旁做个旁观者。
　　“爹，不要再打了！”沈青碧不敢冲上去解救自己的娘亲，因为这个时候，爹已经完全被愤怒包围了，他对周围的讨饶声充耳不闻，只是一下又一下挥舞着手中结识的棍子，打在二娘的身上。泪水模糊了沈青碧的双眼，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老爷，不要，真的……”二娘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有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她实在是熬不住这样的家法，她抛开平时的嚣张跋扈，抛开所有的尊严，趴在地上抱着爹的脚，恳求爹放过她。
　　爹像是疯了一样，双眼通红，脸上青筋暴起，一脚踢开二娘的手，雨点般密实的棍子落在她的身上。
　　我像是看好戏一样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惨不忍睹的画面。的确，这样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伴着我从小到大一起成长。
　　在我得知弟弟不是爹亲生的秘密时，我就已经在等这一天了。
　　若不是地上的这个女人狠心，让沈青碧抢了江城，我也不忍心这么快就把这个秘密抖出来。
　　怪只怪，她做的太绝了。既然她断了我的后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我向哭成泪人的沈青碧投去一个玩味的笑容，如预想中的那样，她的血色瞬时褪去，面如纸白。她一把挥开婢女扶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向我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我轻巧地躲开这一巴掌，手臂顺势扣住她的手腕，捏在她手肘内侧的穴位上。
　　这一处，主管手臂的几大经络，若是强制用力扣住，手臂立时酸麻用不上力，更别说打人了。
　　“沈絮雪，你不得好死，你和你娘……”沈青碧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开我的手，她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嘴上不饶人。
　　提到我娘，我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沈青碧哭花的脸，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也许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沈青碧蓦地住口，嘴唇轻轻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别惹恼了我，否则下一个就是你。”我看了看地上早已经昏死过去的二娘，脸上带着绝美的笑。虽然沈青碧是亲生的，可是她自己却吃不准，生怕自己也遭到这样的毒打。“你到底想怎么样？”虽然她的语气很强硬，可是我却能听出这样故作坚强的背后隐藏的深深的恐惧。
　　“说不定哪天，爹发现连你也是孽种……”我没有再说下去，沈青碧早已经昏了过去。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都不重要了。我任由她倒在椅子上，看着她的婢女惊慌失措地飞奔过来。
　　“爹，消消气。”我走上去，把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爹失神地坐下来，扔掉手中血迹斑斑的棍子，禁不住老泪纵横。
　　看着爹憔悴的样子，我不是不心疼。可是一想到娘临终前含恨的双眼，我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很想冲着他说这句话，可我还是忍住了。有什么比临老才发现自己带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为别人养儿子来得更为痛苦呢？更何况，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子嗣了。
　　就在他把二娘娶进门的时候，娘就已经走了最狠最绝的一步，在爹最爱喝的茶里下了药，断了沈家的血脉。
　　娘在临死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在说到这个的时候，她的眼里是平静的，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到现在我开始明白了，若是心死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絮雪，爹……该怎么办……”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意气奋发坚定果决的人了。他只是一个得知真相无所适从的老人，他的世界坍塌了，而我是始作俑者。
　　对此，我不后悔。有些债，是没办法一笔勾销的。我所做的，只是揭露真相而已。
　　二娘绝不会想到，我只是在爹的衣服上做了手脚，加了些羊毛而已。而给弟弟的那件衣服却是普通的料子。二娘自以为能瞒天过海，隐瞒众人弟弟一接触到羊毛就会浑身起红疹的事，却没想到最终败在了一件衣服上。
　　这之后，不用我再做什么，大夫也会告知众人这只是家族病而已，就像是胎记一样，不可避免一代一代保留下去。
　　“爹，”我抚着他的后背，却是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您才是沈家的当家人。”
　　他的眼睛死灰一片，在听我说了这些话之后又重新亮了起来。他激动地站起来，一直重复着我说的话，他越说越快，越说越兴奋，“当家人”这三个字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在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回到了杀伐决断的状态。
　　刻在骨子里的，从来不会消失。我想，我骨子里的这种狠，应该是继承了他的血脉。
　　“把她卖了，我再也不想看见她。那个孽种……”他没有犹豫，向着在场的他的心腹命令道。
　　我没有听下去，独自一个人走出了那个令我感到压抑的房间。也许我是在逃避，不想听到那个可怜的孩子的下场。他是最无辜的人，却偏偏卷进了这场血腥的纠葛之中。
　　也许我会下地狱，可是我赢了。
　　我一边走一边笑，唇边盛开着艳丽娇媚的罂粟花，很美，也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