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薇颜》星纪微澜

1、第 1 章

　　寒冬，子夜，万籁俱寂。厚厚的积雪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
　　在夜色的掩映下，一抹人影匆匆而行，借着月光和雪色，穿行在偌大的皇宫内苑之中。
　　人影脚步轻盈，身量较小，厚重的深朱色狐皮裘衣将其笼罩在暗色中。虽看不清样貌，单论身形，应是女子无疑。
　　轻车熟路，只见人影穿过层层叠叠的长廊和宫门，转眼间便来到了紫宸殿前。
　　“来者何人！”一声呼喝打破了宁静的夜色，看守宫门的禁卫军首领手执出鞘的宝剑，神色肃穆。
　　人影并未答话，冷眼看着横在眼前的利剑，伸手递出一块小巧的令牌，便自顾自地走进守卫森严的宫门，毫不理会身后跪倒一片的禁卫军。
　　“公主，您可来了！”一名老太监在紫宸殿门前焦急地徘徊，一见那抹人影从夜色中走来，便急切地迎了上去。
　　“王公公，父皇怎么样了？”来人解下身上厚重的披风，在宫灯下显出了令人惊艳的姿容。黑瀑般柔顺的秀发，只用一根绯色玉簪随意挽起，发上斜簪的一朵蔷薇吐露着幽幽的香气。眉黛修长，双眸冷艳灵动，细致清丽的面庞如蔷薇般脱俗出尘。逶迤曳地的粉色织锦罗裙，绣以金丝蔷薇，在暗夜中光华流转令人目眩。
　　“御医说，怕是”王公公没有再说下去，接过女子的裘衣，躬身侍立于一旁。
　　“屏退旁人，于殿外候着。”女子未再多言，移步进入紫宸殿。
　　身后缓缓关上的殿门，隔绝了刺骨的寒气，世界重又陷入了宁静。
　　紫宸殿内，烛火闪动，徐徐的热气从炭炉中逸出。女子的脸在明暗的交界处若隐若现。
　　“是薇颜吗？”不远处的床榻上，一阵模糊的声音从明黄色的流苏帐中传出来，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带着死亡的气息，传入女子耳中。
　　“父皇，儿臣在这儿。”女子快步上前，坐在床榻边沿，握住床上骨瘦如柴的手。
　　“薇儿，父皇怕是不行了！”床榻上的皇帝，年不过半百，却早已满头华发，瘦削的脸颊隐隐透着灰败，浑浊的双眼也不复往日的神采。
　　“父皇莫要灰心”
　　“咳咳”床榻上又是几声咳嗽，打断了薇颜宽慰的话。此时的皇帝已是强弩之末了。短短的几句话，便让他强撑的精力消耗殆尽。
　　薇颜看着眼前苍老的父皇，眼神复杂。
　　“只可惜，那件事到现在还未水落石出”这个驰骋沙场，戎马一生的皇帝，每每提及这件往事，便会从心底感到深深的无奈。在他抱病在床的这些日子里，这件事就是他心底最大的遗憾。
　　“父皇，儿臣已查明始末，当年毒害皇弟的就是”薇颜凑到皇帝的耳边，轻轻地说着。皇帝灰暗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紧接着，愕然，愤怒，无奈，一一闪过，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绝望。
　　薇颜看着死死地握着她的手的粗糙的大手，又看了看床上了无生气的父皇，嘴角展开一丝微笑，危险得如同在黑夜中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说道：“这下，父皇可以瞑目了！”
　　偌大的殿内寂静无声，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默哀。
　　“出来吧！”薇颜收起脸上令人胆寒的笑，对着空寂无人的大殿低声说。
　　话音刚落，一个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默默地站在女子的身前。
　　男子身穿玄色劲衣，身材颀长，刚健有力。寒星般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坚毅的棱角。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出慑人的气魄和处变不惊的从容。
　　“墨羽，替我松开。”女子柔声说，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脸天真，与先前的她判若两人。
　　墨羽未作声，大步向前，用力掰开薇颜手上的禁锢。他小心地控制力道，不去弄伤女子的手，却对床上已逝的皇帝没有丝毫敬畏。
　　“你看，都红了！”女子一脸委屈地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娇嗔地说。
　　墨羽仍是不做声，沉默着，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都听见了？”薇颜的声音蓦地一沉，眼神犀利，直直射向男子。
　　“是！”男子应得干脆，没有丝毫迟疑和犹豫。
　　“那么”女子的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芒，莲步轻移，走向男子，仰着头问：“你可知道你的下场？”薇颜的杏眼定定地看着墨羽，语气温柔，却透着杀气。
　　“叮”的一声脆响，男子手中的剑夺鞘而出，在空中闪过一段漂亮的弧线，利落地停在女子眼前只一寸的地方，女子能清楚地感觉到从剑刃上传来的肃杀。
　　薇颜神色不变，空气却瞬间凝滞。
　　只见男子手腕一转，寒光一闪，长剑便利落地架在自己肩头。
　　“真是不好玩！”薇颜伸出纤纤玉手，接过男子紧握在手的剑，随意地把玩着，无惧锋利的剑刃。
　　“你每次都当真！”女子埋怨着，收敛身上的杀气，将剑缓缓入鞘。
　　“怎么来的这么晚？”女子将脸埋在墨羽怀中，双手环在他的腰际，声音透着些哽咽。
　　相伴的这些年，即使她不说，他也完全明白。薇颜虽然怨恨父皇的薄情，却还是摆脱不了骨肉亲情的牵绊。这样两种矛盾的感情一直纠缠在她的心间，她无法对别人诉说，只能默默地忍受。这么多年来，她努力在人前竖起防备的高墙，小心地提防着，却忘了自己也是需要人疼爱的。
　　思及此，墨羽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满眼柔情。他从来不会阻止她想做的事，他只是默默地为她铲除所有的阻碍，为她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从来不会拒绝。
　　“路上处理了些麻烦。”墨羽抚摸着女子的长发，轻轻地说，刻意地略去了此间的惊心动魄，刀光剑影。
　　“你先回去吧。”薇颜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墨羽在她的发间留下轻轻的一吻，转身没入了黑暗中。
　　偌大的殿内只剩薇颜孤单的身影，在烛光下微微晃动。她回望龙床上的父皇，眼里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些年深埋心底的怨恨，都随之离开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薇颜抬手取下发间盛放的蔷薇，将花放在父皇的手中，凄然一笑。
　　当朱红色的殿门在薇颜面前徐徐打开，老旧的时光在呼啸的北风中化成齑粉，渐渐消散。
　　薇颜重新站在寒风中，回眸凝望自己来时走的那段路，不长也不短，她却走了整整六年。此间滋味，她无法言说，也没人会懂。
　　“母后，儿臣终是赢了！”她的话微不可闻，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中。
　　崇武十八年腊月初八，皇帝驾崩。
　　次年五月初一，皇三女薇颜登基为女帝，改元新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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