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恋》东方雨浣

4、 郑家兄妹

　　哭过之后的小竹格外安静，外婆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饭自然是吃不下的了，背上一直背着的书包从进门就没取下来。大舅妈给她找了一身衣服放在浴室里，外婆已经被她调了水温，第一次看见这样干净整洁的浴室，小竹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会弄脏了。
　　在村里她可不是乖巧的孩子，会喝玩伴们摸鱼，玩泥巴，会去山上放牛，割猪草。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野孩子，而在村里，大家都说她能干，什么都做的好，孩子们都是一身泥巴，她算是干净的。洗澡也是一个盆水就行了，哪像这里，一池子的水。还有一个管子淋水，那么多热水，他们多难烧啊。
　　还没洗澡，小竹就担心她会不会麻烦了她们，抓着衣摆拘谨的看着这一切，有些害怕。王晴调好水，见衣服送了过来她看着小竹笑道“小竹快过来，外婆给你洗澡。”
　　才见面没多久，她怎么敢在她面前脱衣服。小竹揪着衣服连连后退，正好撞在进来的大舅妈身上，吓得她一缩，紧张的看了她一眼，脸都红了。
　　李秀红看她的神情，在看看皱眉的王晴，笑道“小竹害羞了。妈，让她自己洗吧!”她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异常敏感，想想也是，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会不紧张害怕。
　　王晴想想也是，笑着告诉她如何使用水龙头，又把香皂，洗发水的使用方法告诉她，说了好一会，见她点头还是不放心道“外婆就在外面，需要什么就早外婆。”小竹点点头，希望她快点出去。王晴见她背着书包，道“把书包给外婆吧！外婆不会弄坏的。放在里面会弄湿的。”看她一直背着，知道对她来说很重要。
　　小竹看了她一会，又看看冒着热气的吻浴室，点点头，缓缓的放下书包交给她，不放心道“书包是妈妈给小竹买的。”说着眼眶泛红。
　　王晴心疼，抚了抚她的脸道“以后外婆会照顾小竹的。”小竹点头这样的话今天她已经听了很多了，看得出来她并不是骗她，况且，奶奶说过，除了她，最疼爱她的就是外公外婆了，所以，要她不要害怕。
　　关上门之后，小竹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动，不知道如何下手。门外的人没听见水声，道“小竹，要外婆帮忙吗？”
　　“不用了！”她答了一句，这才开始脱衣服，看着白色的浴缸装着的热水，一大缸子，就像是家里的水缸，她不敢进去，用毛巾把水弄出来清洗身体，目光落在香皂上，想了想还是用毛巾擦洗身体，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敢动，生怕被讨厌，给他们添麻烦。
　　当她出来还是穿着自己的那套衣服，头发也干干的。王晴看着她心中苦涩，目光落在浴室里，几分没动过的热水抚摸着她的头道“还是外婆给小竹洗澡吧！”
　　小竹飞快的看了她一眼，不做声，跟着她进去，让她给自己洗澡，脸却红了一片，她想，一定是被水热的。坐在浴缸里，小竹忍不住道“外婆是不是不喜欢小竹？”
　　王晴给她洗头发，手上全是泡泡，听她这样一说，手顿了一下。知道她多想了，笑道“小竹的头发很柔软，外婆很喜欢，外婆也喜欢小竹，是小竹不喜欢外婆对不对？”
　　有种被说中心事的感觉，小竹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把头低得更低，双手抓着浴缸僵直着身体，紧张不已。好半响才道“奶奶说，外婆是好人，会对小竹好，小竹会喜欢外婆的。”
　　生硬的普通话，听起来很吃力，王晴却听懂了，顾不得她满身泡泡，把她抱在怀里道“小竹真乖！”
　　小竹闻着她身上有一股气息，就像奶奶身上的一样，不由的便觉得心安“外婆~”
　　“嗯！什么事？”给她冲洗头上的泡沫。
　　“没什么。”小竹偏头看看她，笑了起来。
　　王晴看着，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看见了晓柔，以前她也是这么给她洗澡，只是现在…想着心中便有一种钝钝的痛。
　　洗了澡出来，两人的感情精进了不少。
　　王晴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她的书包上楼。两人都没说话，却格外和谐。大厅里的三个男人看着这一幕，暗暗松了口气。
　　上了楼王晴对小竹道“小竹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和嘉婷表妹住在一起。”说着推开门，房内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小公主，一个大舅妈。小竹讨喜的叫了她们。妈妈跟她说过，见人嘴巴甜一点才是好孩子。
　　“小竹乖。”大舅妈笑了笑，推了推身旁的女儿。
　　“小竹姐姐好！”说着跳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亲切道“以后嘉婷就有姐姐了！”笑着给她介绍对面的床铺“这是姐姐的床铺，今天开始就可以和姐姐一起睡了。”
　　王晴看着两个孩子，笑得欣慰，把小竹的书包放在桌上看着嘉婷道“姐姐刚来，很多都不知道，嘉婷要带着姐姐啊！”
　　“嗯！嘉婷很喜欢姐姐！”小竹很高兴，她说她喜欢她。在她心里，她觉得这个妹妹很难相处，其实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叫她表姐。不过这些复杂的关系，这时的她不是很懂，只知道她们是亲戚。
　　小孩子的感情总是很容易拉进的，小竹很快就忘记了第一次见面她笑她的事情，安静得听着她把她的布娃娃拿出来给她玩，小竹看着漂亮的布娃娃，眼睛一闪一闪的。两个孩子玩得亲近，大人松了口气，王晴叮嘱了几句便出去了。
　　李秀红看着她们说了一会话，见时间不早了，哄着她们睡下，房间不小，放得下两铺床。熄了灯之后两人都沉默着“俩宝贝晚安！”
　　“妈妈晚安！”嘉婷笑着答了一句。
　　小竹缩在被子里，听着她们说话，有些欣喜，有些奇怪。
　　李秀红没听见小竹的声音也不在意，知道她还不习惯这里的环境，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便关上门离去。
　　房内很安静，小竹却睡不着。害怕吵着嘉婷，不敢翻身乱动。等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吓得不敢出声，睁了睁眼又紧紧的闭上，直到光线刺眼。她睁开眼，眼前站了一个人，还未看清她就被吓了一跳，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时，松了口气道“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一个东西迎面扑来，小竹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被打了一下，低头看着落在身上的布娃娃，不正是她们刚才玩的吗？
　　“这里是我家，不准你住在这。我的东西你也不准碰。”说着拿起她身上的布娃娃拉扯起来，布娃娃做工很好，她的力气也不大，扯了好一会还是没弄坏，气得她丢在地上跺几脚偏头瞪了她一眼做鬼脸啪的一声关上灯爬上床不语。
　　黑暗中，小竹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做什么，顿时不知道怎么办，看着她床铺的方向偷偷的抹掉泪水，吸了吸鼻子躺下，黑暗中眼泪无声的流下。
　　她知道，她不喜欢她。
　　第二天小竹很早就起来了，看着床前被踩扁的布娃娃捡起来拍掉或许不存在的灰尘放回她的床边，看着她甜睡的脸在她床前站了站，坐回床上轻轻的打开书包，里面是她的课本。
　　王晴想着小竹，早早的起床，又怕打扰她们休息，到了七点钟时才上了楼，轻轻推开门一看，小竹背对着她坐在桌子旁看书，小小的身影在吹动的窗帘下越发显得柔弱。果然是晓柔的女儿，这孩子和她一样惹人疼爱，丧女之痛让她几欲晕倒，如今看着她的女儿，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对于晓柔，她这个做母亲的是愧疚的，若是他们不固执，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她也不会赌气离家而去。这一走就是阴阳相隔。
　　想着，王晴湿了眼眶，抹掉眼角的泪水，轻轻的关上门下去。
　　“小竹起来了？”郑国华看见妻子下楼来，问道。
　　“嗯！在看书。”王晴偏了偏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哭过。
　　可他还是看见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道“我们好好照顾好小竹，就算是让晓柔安心了。她已经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王晴点头，这些她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永远沉浸在悲伤中只会让关心的担忧，况且她还要看着小竹，照顾她“已经让小李安排妥当了，小竹还在上四年级，若是她愿意，今天就可以去学校。”
　　“这么快？”想着她的背影，点点头“也好！小竹一定是爱学习的孩子，让她去学校也好。”那里人多，找点找到玩伴，她也不至于害怕，觉得融不进这个城市，想着她怯生生的模样便心疼。
　　饭桌上，一大家子的人在用饭，谁都没说话，小竹本来就不好意思开口，自然更沉默了，她坐在外婆身边，外婆对她很是照顾，总是给她夹菜，她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顾埋头吃菜。抬头就看见对面瞪眼看她的嘉婷，想着昨晚的话，抬头对她笑了笑，笑过后也不管她的反应，低头吃饭。
　　一顿早饭下来，小竹吃得很撑，为了给大家一个好印象，她把碗吃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外婆问她吃饱了没，她已经吃撑了，便连连摇头，生怕她再让她吃。外婆的好意，只一次就够了。
　　饭后，外公把她叫在身边，抱着她坐在腿上，小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僵直着身板，看着走过来的嘉婷，见她盯着自己，有些心虚，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就听见外公道“小竹今天要不要去新学校看看？”
　　她很想，到了一个新环境，害怕固然是有的，可她也向往，憧憬着，希望对这个城市了解得更多，特别是她早上看出后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上学了“好！”
　　郑国华早已给学校打过招呼，饭后她有事要做，和小竹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跟着外婆一起去学校。舅舅，舅妈似乎也很忙，给她们打了招呼之后就匆匆出门了。
　　小竹背着书包等在门口，一同的还有嘉维，嘉婷，他们两人都穿着校服，小竹很是羡慕，看看身上的新衣服，早上还喜欢，现在却不喜欢了。
　　嘉维比她们大三岁，是二舅的孩子，已经在读初中了，人瘦瘦高高的，比村子里的那些大哥哥要白。嘉婷只比她小了一个月，两人都在读四年级，小竹上学早，在村里，本来要七岁才能上学的，她六岁就读一年级了，是妈妈特地找到校长说的，因为妈妈是县城里一中的老师。
　　后来她才知道，还有学前班，而她是她们班上唯一一个没上幼儿园的孩子，就因为这事，她被嘲笑了好一段时间。
　　“不许你去我们学校读书，你这个可怜虫，你快回去，不要呆在我家。”嘉婷见大人不在身边，小竹背着书包看着她，心里不高兴，恨恨道。
　　小竹看了她一眼只当没听见，若是没有答应奶奶，她肯定是想回去的，在这里让她不自在“不要以为奶奶喜欢你，你就可以留在这，哼，你不是我们家的人，这里不欢迎你，你都不觉得羞羞吗？”说着指了指脸，对她扮鬼脸。
　　小竹被她说得心里委屈，抬头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郑嘉维，见他偏开脸，小竹知道，他也不欢迎她的。见状，她突然害怕了，小心的挪了挪脚步，走到嘉维身边道“外婆说我可以永远住在这里，我不是外人。”
　　话音刚落，见郑嘉维看了过来，抬了抬手，小竹吓得缩了缩脖子，以为他要打她，却见他拉着嘉婷的手转身道“走了，说那么多做什么。”
　　小竹看着他们上了车，呆呆的站在原地，迟疑着不知道该跟上去，还是该就这样站着。幸好外婆出来了，看见她站在原地，笑拉着她的手坐在前面，后面是郑家两兄妹。
　　小竹正好侧对着后座，能够清楚的看见嘉婷气鼓鼓敌视的目光。小竹朝她友好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嘉维，见他偏头看着窗外，便收回目光，不理会嘉婷瘪嘴的神情，安静得坐在外婆腿上，视线落在飞驰而过的街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