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梦》暮烟凝碧

6、念过眼光阴难再得

　　是夜，阿芙和公子双双睡下后，熟睡中阿芙突然被人蒙住口鼻，惊叫不能，浑身动弹不得，只得任人带走。“公子！公子！救我！”阿芙在心中呼喊，但是公子却似睡熟，完全没有感觉到惊变突生。阿芙无奈被人带走，面前的人一袭夜行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并没有看向阿芙，而是专心看向前方。几个腾跃之间已离开了莲池小筑，来到了湖心亭。黑衣人将阿芙一把扔倒在地。
　　阿芙挣扎着试图爬起，只觉夜色浓得化不开，想要张口呼喊公子，却听闻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别费力气了。他中了我的梦沉香，听不见的。”
　　阿芙惊讶：“墨泠？！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一把拉下蒙面的黑纱，露出墨泠清丽无双的面容，她对阿芙步步紧逼：“怎么了？害怕么？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可是我明明听到你和公子……”
　　“你以为我死心了是么？天真！唯有这样，子楚才会以为我真的放弃了，放松警惕，否则我怎么如此轻易地将你带离他身边？要不是你昏迷时子楚不眠不休地守着你，元气大伤，也不至于如此不济，睡眠中连有人接近也不知。”
　　“你……”
　　“都是因为你，子楚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本该逍遥天涯，与闲云野鹤为伴，却被你禁锢在这小小莲池。”墨泠眼中露出恨意。
　　“我……我也不想的。只是我，只是我……”阿芙无力地辩解。她何尝不知公子的心性，只是让他抛下自己独自远行，她不舍，他也是万万不会的。
　　“闭嘴！你存在，便是对子楚最大的阻碍，对我最大的阻碍！”墨泠露出厉色。
　　阿芙似也被激起了怒气，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自己。你恨我抢了公子，可是我和公子早已相知相许，事实无法改变，你到底想要怎样？”
　　“好一个‘相知相许’。我和子楚一起长大，那些磨难都是我和他一起经历过的，如果他不曾见到你，那和他相知相许的应该是我！”
　　阿芙见墨泠神色激动，全然不似她平时冷然的样子，似乎遇到跟公子有关的事情，她就会如此。知道多说无益，心中暗暗叹气，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悲的女子。爱上公子那样的人，本来就是无法脱身的。若不是自己得上天眷顾，能得公子垂怜，结果怕也是与墨泠一样的吧。
　　“不要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么？”
　　“当然不是。我来，是为了杀你。”杀气骤现，惊得阿芙连连后退。
　　“你以为我会在这里杀了你？愚蠢。这样杀了你，子楚定会知道是我。就算你死了，他也永远不会原谅我。我不要他的恨。”言毕，墨泠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对阿芙说：“喝了它。这一瓶药，不会让人立刻死去，喝下它的人还有三个月的生命，但是生命会慢慢地衰竭，无药可解。”
　　阿芙连连摆头，说：“不，我不喝。墨泠，你既然也对公子情深意重，为什么不尊重他的选择呢？我若死了，公子必然会伤心。”
　　“你说得轻巧，那是因为你是被选择的那个。你可知我看着你们甜蜜恩爱时心中的痛苦？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你懂什么？你一直都被子楚保护得好好的，你又何曾受到过一点点伤害？你若死了，他是会伤心。可是时间会抚慰他的伤痛，而我，会一直陪着他。”
　　“不，我不想死。我和公子说好的，我们有很多地方要去的。我们还没有去过洞庭，没有去过落日湖，没有去过草原，我不能死。”阿芙连连摆头。
　　墨泠深深看了一眼阿芙，面上又恢复了一种残酷的清冷：“知道么？我得不到的，我宁愿毁去，也不会让别人得到。阿芙，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喝了它，要么，现在我就去给子楚灌下，让我们一起看着他死。”
　　阿芙一惊，拉住墨泠：“你疯了！那可是公子啊，你不能这样！不，绝对不行！”
　　墨泠身形一动，便将阿芙摔倒在地，说道：“就凭你，拦不住我。选他还是选你，你自己决定。”
　　阿芙看着那瓶药，脑海中浮现出和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心中万般不舍，她从未如此留恋这个世界。以前在公子的庇护下，何曾知道人心险恶，世事难料。但是此刻，当她第一次面对着生和死的抉择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如此渴望着活着。但是，若没有了公子，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春花、秋月、夏荷、冬雪，也是因为有公子在一旁的陪伴才显出它们的美丽。若只剩下她一个人，景色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迟迟不希望面对。
　　“喝了它，我放你走。”墨泠说道。
　　“好。”泪眼朦胧中，阿芙神色悲凄，却又决然地拿起瓷瓶一口饮下。墨泠似也被阿芙小小身体里迸现出的勇气触动，一时无言。只听阿芙傲然说道：“我既饮下此药，便不久于人世了，但是最后三个月的时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墨泠允诺：“好。你也休想告诉他真相，让他记恨我。记着，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会亲手将其毁灭。”
　　二人击掌为誓。
　　夜色，依旧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