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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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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孝端皇太后的死好像彻底地解了多尔衮头上的紧箍咒,他行事更加猖狂起来。
博果尔知道,上次让人禁言,抹去了所有记录的“太后下嫁”即将发生。
孝端死了才四月,就已经传出了圣母皇太后即将下嫁多尔衮的消息来了。
事情还不只如此,多尔衮已经由“皇叔父摄政王”变成了“皇父摄政王”。
太后下嫁乃千古奇闻,说出去岂不是让汉人们笑话大清国全无体统,实实是给大清国脸上抹黑。
代善已死,济尔哈朗又是个见风使舵之人,宗室亲贵中再无可遏制多尔衮的人。
孝庄皇太后再无计可施,只好暂时虚与委蛇,只说要等到姑姑周年满后再行大礼。
多尔衮对孝端皇太后素来敬重,他现在在后宫出入如履平地,所欠的只是一个名分,况且顺治已经称他为“皇父”,也就不在乎多等一时半刻了。
顺治看不懂孝庄的隐忍,他只知道,他的颜面,大清国的颜面都生生地让多尔衮踩在了地上。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直冲入启祥宫内,大闹了一场。他本以为是多尔衮逼迫了他的皇额娘,他宁愿弃位带着额娘回盛京,也不愿留着当一个受辱的儿皇帝。可是,他的皇额娘居然亲口说她是自愿的。原来,当初大哥豪格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的皇额娘背叛了他和他皇阿玛!
福临悲愤,他要撕了眼前这纸以他的名义下的太后下嫁的诏书,可他不敢。
犹豫了半宿,他终于含泪盖上了玉玺,他感到了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屈辱,如此的懦弱。
他要发泄!
辗转难眠了一夜后,气急败坏的福临冲到绛雪轩里,不顾博果尔诚挚的点心邀请,开始摔打东西。
博果尔哪里会不知道福临的气从何来,只是他难道要站在一旁呆看着福临发飚吗?
不,我也砸!
两人通力合作,把绛雪轩次间直弄得再无一件完整的物件,才停下手来。
一直站在外边的吴良辅见里面终于没声了,壮着胆子进来一看,唉哟,我的妈啊,这可都是好东西,可惜了。
“皇上,贝勒爷,您二位还请移步西次间,别在这儿伤着您二位了。”
福临点了点头,拉着博果尔往西次间进发,边走边念叨。
“你真傻啊,不赶紧走开,还帮着砸啊,也不怕被砸着了。”
“皇帝哥哥不喜欢那些物件,博果尔帮着砸。”
“唉,我哪是不喜欢那些物件啊?”
“咦,那为什么要砸啊?”
“你不懂。”
“嗯,额娘说过,不懂就问先生。”
“先生?吴良辅!”
“奴才在。”
“洪大人今儿还没来吗?”
“皇上,时辰还早着了,你今儿起得早,前边还没散早朝呢?”
“洪大人来了赶紧通知我,我有事与他相商。”
“是,皇上。”
“皇帝哥哥,我饿了。”
“吴良辅,先把早膳传来吧,我也饿了。”
“是,奴才这就去。”
据说:洪承畴向多尔衮呈上一首民间对于太后大婚一事的谤诗,告之此诗让朝臣议论纷纷,也坏了太后及大清的名声。
再加上,得了消息的多尔衮之妻不忿之下愤然自尽,更是让流言蜚语越演越烈。
多尔衮见事情再无可能,婚事告吹,虽心有不甘,却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违。
多尔衮开始粉饰太平。
顺治六年十二月,多尔衮妻元妃死,令两旗牛录章京以上官员及妻皆衣缟素,六旗牛录章京官员以上皆去缨。
顺治七年正月,多尔衮纳肃亲王豪格妻。五月,多尔衮至连山亲迎朝鲜国之女,是日成婚。
顺治六年十二月二十日,博果尔年满七岁。
顺治七年对于博果尔来说,是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年份,因为,前世里,姐姐就是在今年去世的。
博果尔已经不记得姐姐到底是什么时候没了的,他只有不安的等待。
从新年伊始开始,博果尔就在额娘面前不停地念叨着姐姐,念得久了,贵太妃娜木钟也开始思念起女儿来,请了恩旨,让女儿可以回京一趟。
四月,阿霸垓传来消息,固伦公主有孕在身,原定夏初回京就被迫取消了。
贵太妃一边为女儿欣喜,一边为不能见到女儿而伤心。
博果尔则不同,开始抓着信使絮絮叨叨地问,姐姐身体好不好,怀相稳吗,过得怎么样,有人给她气受吗?……
回京送信的嬷嬷哭笑不得,这些问题的答案她当然是准备了的,只是问的这主有点怪,怎么会是个爷们呢?
贵太妃回过神来,一把拍开多嘴多舌的儿子,自己补了上去,开始一条一条地详细询问了起来。
博果尔不甘寂寞,站在一旁插嘴,带药材去,选稳婆去,去庙里请道安胎符去,要不要再给姐姐送点金子去。
贵太妃恼了,把儿子踢出了咸安宫,去上你的学吧,小子。
没几天,阿霸垓来人就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回去了,博果尔开始了翘门期盼的日子。
福临自然也得了消息,见着博果尔颇有几分魂不守舍,很是取笑了他几回。
福临经过去年的那一遭,人更是成长了许多,不但忍功见涨,还学会了虚与委蛇。
七月,顺治帝幸摄政王多尔衮府邸。
福临心里藏着恨,脸上挂着笑,对多尔衮亲密无比,一口一声地“皇父”叫得响亮,对多尔衮的要求无不满口应承。
多尔衮自恃聪明神勇,又岂会把一乳臭未开的小子真的放在眼里?见福临对他恭敬,只觉理所当然,安然受之。
人命自有天数,多尔衮一代枭雄,也争不过一个“命”字。
顺治七年十一月,摄政王多尔衮有疾,猎于边外。十二月初九日,摄政王多尔衮逝于喀喇城。
这边走了一个顺应天命的人,阿霸垓那边却有人挣出命来。
十一月底,博果尔终于收到了消息,他的姐姐活下来了。
哈宜舒此次产育惊险万分,孕中就百般不适,生产时更是难产,险象频生,后来是靠着身边历经百战的稳婆嬷嬷们才艰难地生下一个男婴,又是靠着太医的金针才止住了产后血崩。虽然哈宜舒身子受损严重,以后只怕都不能再生育了,但好歹是活下命来,又得了一个儿子,好好养着日后也能有靠。
贵太妃娜木钟只呼“菩萨保佑”,更是在大佛堂里连上三个月的香以谢佛恩,至于药材什么的更是不计其数的往阿霸垓送。
博果尔也觉得是上天怜悯,他虔诚地在佛前跪了三天,感谢上苍让他重来,感谢上苍对他的恩赐。
宫中还有一对母子也在感沐佛恩,那自然是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俩。
皇太后布木布泰就算以前对多尔衮有过情份,但在这么多年多尔衮对他们母子的步步紧逼之下,也剩不下什么了。她对多尔衮之死虽也感到了一丝怆然,但更多的是庆幸。多尔衮这一两年来已经完全脱了她的控制,她是再也奈何不了他了,走了也好,免得到最后他们之间要撕破脸,刀戎相见。
顺治皇帝福临对多尔衮的死只有一种感觉:身上的重担被移开了,天是这么的蓝,水是这样的清,就连这漫天风雪,都让人感觉到了温暖。
可惜很快福临就意识到,他生命中的寒冬并没有真正结束,多尔衮的余孽还在继续藐视他。
多尔衮死后,顺治帝亲自祭奠于郊外,臣民为其服制。尊摄政王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
福临千百个不愿意,可他为朝中情势所逼,不得不同意多尔衮余党的放肆要求。
福临是大清朝的皇上,即使他还未亲政,他依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多尔衮余党的非份要求让福临心中对多尔衮的恨愈发强烈,他决意报复多尔衮。翻过年去,他就可以正式亲政,到时就没有人能再左右他,他要自己决定他自己的事。
博果尔知道即将有一场大风暴,这场风暴将刮走曾经蹦得最欢的一批人,这些离他还很遥远。
他现在考虑的是:福临亲政后就会大婚,他也应该出宫开府了。
博果尔是太宗最年幼的孩子,十哥韬塞都比他要大上三岁,年初时已经出宫开府了,当然他只被封了个辅国公。
可是,贵太妃娜木钟不这么想。她想在紫禁城里长长久久地住下去,她要趁着多尔衮死了,那两母子少了最大的倚仗之时,把儿子推上宝座。
她联络了郑亲王济尔哈朗,只要皇太后出面维护多尔衮,她就可以趁机掀起朝中热议,把福临拉下马。
贵太妃娜木钟哪里能想到,对一个曾经的情人,皇太后居然心那么狠,不闻不问,更是提出过完年就让福临正式亲政,自己则搬到慈宁宫,摆出一副贻养天年的架势出来。
对于一个如此深明大义,不恋权势的皇太后,济尔哈朗钦佩不已,他倒反过来劝止了贵太妃,断绝了贵太妃以博果尔取代顺治的意图。
没了希望的贵太妃娜木钟颓废了一阵,又强自打起了精神。
儿子说得没错,出宫开府后,她就是府里最大的,再不用仰人鼻息的过活了。她年纪也不小了,过点轻松自在的日子也好。再等上三两年,给儿子相看一个才貌双全的福晋,生上一堆孙子,到时她的日子就甭提多美了。
贵太妃娜木钟正式拍板: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