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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恒源祥,羊羊羊 ...

  •   时至中秋,恰逢太太接到了长公主的书信,虽然长公主要入宫向皇后请安不能前来商量婚事,亲笔写的书信却透露着亲热。

      长公主一面嗔怪秦君凌不该胡闹毁了云暖清白,又一面很有些为自己解嘲——哪一个世家公子不爱风流。

      又举了不少京中豪门公子流连勾栏的龌龊事,意在证明自己家君凌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不过看了云暖一眼,也要跳出来承认。

      秦君凌那略显登徒的举动,竟然在长公主的妙笔生花中变成了有责任由担当的男子汉。

      还说自己是一早就看好云暖那孩子,嫁入秦家做个有脸的姬妾,并不算辱没了她的好模样儿。

      长公主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唐秦两家联姻,这事绝对做的成。

      秦君凌的爹襄侯爷于京中也特地修书一封,一面为秦君凌道歉,一面表示自己在京中听说了唐云暖开井挖渠救了一方百姓的事迹,对这门婚事连连点头。

      两封信基本敲定了山无棱,天地合,也不会不让唐云暖进门的基调。

      这几日太太都捧着长公主的亲笔信,左右读了三四遍,对大奶奶也是难得的满脸笑模样:

      “都道豪门不好进,都说皇亲不易攀,看看咱们家云丫头,就是跌到永平府这个小地方来,仍旧能堂堂正正嫁回京中去。当日咱们家落魄时你爹那些同僚是怎么落井下石的,一个个的递上了银子也没人敢帮忙说一句好话。瞧瞧现在,这才是好人有好报,不枉我素日舍米舍面的……”

      太太说着又念了句佛偈,大奶奶脸色就有些僵硬。

      “娘,云暖还小,这成亲的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太太眼睛一横:

      “什么从长计议?俗谚都说打铁趁热,你是高嫁进来的,你当日成亲我何曾缓着来来着?若是缓着来,我们有棋看上了别家的姑娘,你今日如何有这好运数做了世子的岳母?你可知,过两年世子爷是一定要袭爵的,最少也是侯爷,我看世子那样的英勇果敢,不比当年国公爷差毫分。等二皇子入主东宫,君凌就是皇上的表兄弟,保不齐就封了个异姓王,给一大片封地,却也不知是粤地好还是滇南好。”

      “咳咳,太太说了半日,喝些白菊决明茶润润吧。宫中的事咱们还是少说,三公主……可还没出永平府呢。”

      唐云暖是一早就端着茶水进了平阳居的跨院了,只是因太太聊着自己的婚事而不好插嘴,太太挤兑她母亲的时候她就想打断,谁料太太越发说得兴起,竟然在家中议论起入主东宫的事。

      唐云暖心中泛起一丝担忧。

      太太这是乐昏了头了,难道不知道大皇子仍就是皇位第一继承人,二皇子入主东宫本来就是没影的事,还什么异姓王,吴三桂么?
      太太一见唐云暖一脸隐隐的嗔怪,也是觉得自己的形容太过了,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看了唐云暖脸色,赶紧讨好道:

      “这天越发凉飕飕了,这端茶倒水的要你做什么?”
      唐云暖不由得有些感怀,从被满屋子下人欺凌到如今太太都要看自己脸色,这一路自己走得有多辛苦,有多悲凉。
      而秦家,又是另一个深不见底的豪门,又是满满一府的下人跟没什么感情的亲戚。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知府之女,以妾侍身份入府,他日正房奶奶进门,她的日子要比现在难熬一万倍吧。
      遂只是冷冷回了太太的话:

      “端茶倒水不值什么,照太太的筹谋,将来云暖要端的送的,只怕多着呢。”
      太太当即变了脸,却不敢再训斥唐云暖,只是瞪着大奶奶道:

      “就说你没算计,怎么没把这道理给云丫头讲明白,那秦家是什么人家,天下第一富贵的侯爷府,咱们家不过就两个铺子往皇宫里送东西,整个皇商的买卖可都是长公主一个人把持,那是多大的油水……妾侍怎么了,秦家的妾侍也比寻常百姓家的正室有脸,你没见那姓段的,多寒酸。”
      大奶奶是不敢跟太太回嘴的,只是一味称是,太太说了半日,觉得乏了,便甩给唐云暖一张帖子。
      “山月坞下了帖子来请咱们赏月,世子爷自然也会到,我着人在京中的锦衣坊给你做了十二套衣裙,绉纱、天丝同织锦的都有,你回屋试试,挑一套最亮眼的来穿,别在世子爷面前穿家常白菜似的衣服。还有,离那姓段的小子远点,看着就让我腻味。”
      唐云暖不能跟太太起正面冲突,不管她未来前途如何,早晚是要出嫁将母亲留在这里的,若是真得罪了太太,受苦的只能是自己母亲。
      她忽然有种想告诉太太段明朗真实身份的想法,若是太太知道有一个皇子的姻缘摆在面前她没珍惜,不知道太太会不会后悔一万年。

      可她没权利这么做,她唯一有权利做的,就是将太太送来的十二套精致华美的衣裙,统统压了箱底。

      及至到了中秋那一日,唐云暖特意让红豆寻来一套白绫绣竹叶纹罩纱襦裙,用一条紫纱缠着,偏将纤腰挡住,又披上一件苔绿羽缎宽袖的通裁,头发不过简单盘成发髻,上别一朵绉纱牡丹。

      红豆一面给唐云暖打扮一面吐槽:

      “姑娘这么打扮像……”

      唐云暖漫不经心:“像白菜是么?”

      红豆吐吐舌头:“不像白菜,姑娘没那么胖,倒是像……油菜。”

      唐云暖失笑:“真爱我,即便我是一颗茼蒿,一个南瓜,也会觉得我美。”

      红豆为唐云暖披上一件墨竹水纹披风:“可是风少爷不是常常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么,姑娘若是对世子爷也有心,就不该穿得这样素气去见他啊。”

      唐云暖默默哀叹:“我去赴宴是会见到他不假,他那日一闹,我想不嫁可能都难,越发在他出席的场面打扮,只会让别人觉得我的确有意勾引,即便进入秦家,也不会被重视。此其一。”

      红豆听了姑娘的话,越发觉得姑娘想得深远:

      “那其二呢?”

      “其二……”唐云暖望向床头的琉璃灯:

      “向人道歉,总不能穿得太美吧。”

      山月坞里早已经是张灯结彩,肥得流油淌膏的河蟹一篓篓地堆在白墙边,秋暮夕月,月神香案下供着切成莲花状的月饼,红烛高燃,各色瓜果供在桌上,不用吃已经觉得香甜。

      许如澈一见唐云暖便递过来几只兔爷,也不知是谁巧手,用黄泥将兔儿爷雕造成金盔金甲的武士,骑着狮、象等猛兽,有的骑着孔雀,仙鹤等飞禽,肘关节和下颔能活动,真是有趣。

      唐云暖饶是喜欢,却是乐不起来。

      只因宴席一角,段明朗正端着一壶烈酒仿佛浇花一般地灌自己,他衣襟上已经湿了一片,下颌一片青,是冒起了几日的胡茬。

      许如澈顺着唐云暖的目光望过去,有些哀怨。
      “从唐府宣旨那日回来就是这个德行,怎么劝也不听,衙门里也告了假,总这么喝下去,那差事就算完了,当年赛马,多么拼命才得来的好机会……”
      唐云暖心中泛起一丝酸楚:“表哥,我在西院葡萄架下等他,让我劝劝他。”

      秋夜凉如水,头顶一轮月光透过葡萄叶映射下来,那葡萄已经成熟了几串,却早没人看管,被鸟兽啄吃了不少。

      唐云暖将琉璃灯的红烛点燃,就听身后有人说话:

      “这灯你还留着?”

      唐云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段明朗,只是小心呵护着烛光然后将灯盖上。

      “留着,总是个念想。”

      段明朗冷笑一句:“人都不在,要念想何用,凭空伤心罢了。”

      唐云暖仍旧是淡淡语气:“有个念想,人生就有一个拼劲,就有当年马上撞金铃铛的勇气。”

      唐云暖望向段明朗:“做人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做选择。在被欺压的时候选择反抗还是顺从,在被倾轧时选择争斗还是躲避。我的难题是在你和他之间选择一个人嫁了,而你此刻的难题,就是在伤心跟遗忘之间选择一个,若是我帮你选,我选后者。”
      段明朗愤愤砸向石桌:“我不能,我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你不要再拿出他是世子他富贵有权势那一套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自私的人。”

      唐云暖却淡淡问了一句:

      “段明朗,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你唯一应该觉得不公平的,并不是我因身份选择了秦君凌,而是因为我为你选择了另一条路。你这样美好,理应平安度过一生,我所以放弃你,的确是我自私,你是我的白月光,我想看着你圆圆满满地活在天上,不想看你阴晴圆缺。”

      段明朗虽然听不懂,可是她被唐云暖眼中的深情感染到了,那一刻他相信,唐云暖是深刻爱过她的。

      只是她所以放弃自己,只是因为那件她永远不会告诉自己的事,段明朗知道自己会因这件事纠结很多年。

      如果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呼之欲出,或者他的心里不会像此刻这样难受。

      “人在那儿呢!”

      忽然火光冲天,黑暗里突然蹿出来一行兵丁,个个点着火把手握兵器,气势汹汹。

      为首的指着唐云暖道:

      “你就是唐家千金唐云暖。”
      唐云暖深知来者不善,还没有答话,就被锁链锁住了头:

      “不用说了,跟我们走吧。”

      段明朗是有功夫的人,哪里肯任凭心上人这样被绑走,当下就同这一行人动起手来。

      及至打到葡萄架散,石桌翻起,前院吃喝的太太一行人也赶到西院。

      太太,大奶奶同许家奶奶如何不惊呼,即便是许如澈也跳了过来就要开打。

      秦君凌正郁闷如何没见唐云暖,却看到佳人被锁链绑着,一行兵丁是京城禁卫军的打扮,正跟段明朗动着手,当下不悦起来。

      大喝一声:“都特么给我停手。”

      禁卫军敢来拿人,自然知道世子爷会在此,不仅不停手,还打得更狠,段明朗已经被围起来了。

      便有一个手执令牌走了过来:

      “下官劝世子还是不要插手管这事,捉拿唐云暖,乃是宫里的命令。”

      秦君凌所以不悦,一是发现段明朗跟唐云暖在一起,二是有人用锁链锁着自己心爱之人,三也是段明朗寡不敌众,再不停手就快被那群兵丁打死。

      虽然是情敌,到底都是俊秀公子,又情牵一人,当然就有些惺惺相惜。

      秦君凌看也没看手执令牌说话的那个人,大手一挥,夜色下就忽然蹿出几个随身的铁盟卫将那动手的禁卫军一一拿下。

      速度之快,令人愕然,唐云暖也是无数次从铁盟卫的训练有素之中,依稀瞥见秦君凌在文治武功上的建树。

      禁卫军乃是包围皇宫的天下第一高手所在,能这样短的时间被秦君凌手下制服……
      唐云暖叹一声气,所以会小看秦君凌,都只怪他平时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除了调笑什么都不会。

      那执令牌的禁卫军头领脸都绿了:

      “秦世子,你这是要抗旨么?”

      秦君凌上前踹了那人一脚:

      “抗你大爷,哪里来的圣旨,皇上老人家微服私访去了,我找了一个月都没找见,你手里就有圣旨了?就算皇上在皇宫里,千里迢迢派你们几大高手来抓一个小姑娘?唐云暖的爹乃是朝廷命官,她犯了罪也应该先传圣旨到衙门里去吧……这么多槽点可吐,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
      那禁卫军头领略变了变脸色,换了一副稍显缓和的表情。

      “世子爷难道不明白么,唐云暖得罪了公主,宸妃娘娘势必不会轻饶她的。”

      秦君凌大手再一挥,将身上披风披到唐云暖身上。

      “让宸妃娘娘来找我说吧,这个,已经是我秦家的人了。”

      唐云暖一安全,赶紧拽住秦君凌道:“段明朗……为了保护我快被打死了,快找段夫人来。”

      秦君凌望着怀里的人儿,唐云暖此刻脸都吓得白了,心中念念不忘的却是段明朗,不由得醋意大起,却还是命人唤来了段夫人。

      此刻段明朗被打得就剩半条命,脸上已经青肿冒血,段夫人赶到惊呼一声,跑到段明朗身边几乎要掉泪。

      忍不住哀痛道:“禁卫军就可以随便打人么,禁卫军难道要听一个妃子的命令为所欲为么?”

      段夫人说者无心,秦君凌却听出了门道,可不是,禁卫军如何已经听从宸妃的命令了,又联想起那一日圣旨上的玉玺印记,不由得叫一声

      “不好。”

      唐云暖也是忽然意识到变天了,宸妃一定趁皇上不在,勾结从戎的娘家要起什么变故。

      这边寒光一闪,一把剑却横在秦君凌颈上:

      “世子爷,你本来可以逃过一劫的,可惜你没寻到皇上……“

      千钧一发之时,唐云暖忽然一个挺身,挡在前头:

      “这位头领大哥,你们要寻的是我,不需难为别人,世子爷到底是二皇子的表兄弟……”

      唐云暖深知京中已经变天,宸妃一定是已经控制了二皇子。她手里有圣旨有兵权有玉玺,想篡谋夺位简直在覆手之间。

      今日长公主要陪皇后入宫赏月,想来也已经被囚禁了。所以千里迢迢要派禁卫军杀自己,不过是个由头,只是想借口来杀寻找皇上的世子,意图让皇上永远回不了京城。

      宸妃这样蛇蝎心肠,又有一个掌管兵权的娘家,如今控制了二皇子,那还不挟天子以令诸侯么

      太太那边也想明白了,呜呼一声晕了过去,大奶奶等人又是忙乱,许如澈也顾不上段明朗,只能扶着女眷们回了前院。
      秦君凌心里却只顾着感动:

      “小暖……”

      她提及二皇子,就是为了让这个禁卫军不敢杀自己,挺身而出要以一己之身来挡住宸妃的阴谋,让宸妃寻不出由头。

      她心知,以他的武功跟铁盟卫,想摆脱禁卫军的追杀还不困难。

      一边段明朗看着更为心酸,果然唐云暖对秦君凌,早已经是情根深种,只是唐云暖自己都被瞒在鼓里,还将他认定是白月光,还这般劝慰他,唯恐他伤心。

      段明朗瞬间觉得自己才是横在那两个人之中的第三者,被打的疼都算不得什么了。

      头领一瞪眼:“识时务才是俊杰,来人,把唐云暖带走。”

      秦君凌简直疯了,一双眼睛大雾散去,弥漫起红痣一般妖艳的血色。

      “我看谁敢动我的女人。”

      袖春刀当即出鞘,月夜下华服公子杀气逼人,甩出一条丝带蒙住唐云暖的眼。

      “小暖,别看。”

      唐云暖只觉眼皮一凉,就听见刀声嗖嗖,有人上下翻飞,刀剑声,丝绸在夜风中的瑟瑟抖动声,禁卫军的惨叫声,声声入耳。血腥气息随即弥漫鼻尖,。

      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院子里就安静了。

      唐云暖扒开眼罩一看,才刚还乱哄哄的院子里,就只站着一个秦君凌了。

      那些禁卫军都倒在了地上,一剑封喉,山月坞的泥都被血染红了,铁盟卫在清理现场的尸体。一切迅速且诡异,唯一目睹这一切的段夫人跟段明朗都惊呆了。

      唐云暖冲到秦君凌身边,越顾不得羞了,把他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唯恐摸到湿润猩红。

      “你没事吧,你没受伤吧,怎么自己亲自动手了呢?”

      秦君凌捧起唐云暖要哭了的笑脸,笑笑着安慰:“就这几个烂鸟蛋臭番薯,还想让我受伤,还想挡住皇上回京,做梦不是?”

      唐云暖破涕而笑:“都是皇上,干嘛要微服私访。”

      月光下树丛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朕不微服私访,怎么知道有人这样胆大包天,居然敢下旨谋杀。”

      段明朗忍痛起身,盯着来人惊奇道:“黄大叔?”

      段夫人顺着声音望过去,黄大叔正好也望向这里,四目相对之时,一对久违了的有情人,不由得惊得呆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恒源祥,羊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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