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寺牡丹》伊川

1、第 1 章

　　今年洛阳的春暖，三月初满城便悄悄绿遍了，桃妍李笑，梨花如碎琼乱玉般堆满枝头，熏风拂人欲醉。
　　正是一年踏青游赏的最好的节，然而洛阳人却还没有动静。
　　他们还在等待，等着花消息。

　　这个城市的人疯狂迷恋牡丹，轻蔑地管桃李花叫做“果子花”，认为不是花，不值得一赏，只有牡丹才配惊动全城。
　　洛阳人说看花，指的便只是牡丹。曾有诗人这样描写：“洛阳人惯见奇葩，桃李花开未当花；须是牡丹花盛发，满城方始乐无涯。”

　　一年牡丹花开，是洛阳的大事。

　　天津桥边的天宫寺里有一株白牡丹在城里极是有名，据说已有三百多年的树龄，株高丈余，花大如盘，千重花瓣密密护持花心，洁若霜雪，端丽出尘，年年花开时节都引得香客游人络绎不绝前来观赏。寺里和尚照料的很是经心，花一打苞，便早早用竹枝扶起细弱的枝条，免得开时被硕大沉重的花朵坠折。
　　白牡丹左侧另有一株杨山牡丹伴生，不知年岁，错出檐宇之上，枝繁叶茂简直如同一株树，却从不开花。今年有一位极贵的贵人预定来寺里赏花，和尚嫌杨山牡丹碍事，将它砍去了。然而砍去不久，本已结了二三百枚拳头大的雪白花苞、将及绽放的白牡丹便受了感应似的落叶脱蕾，跟着也要枯萎似的。

　　和尚们大惊，白牡丹若死了贵人来寺里还赏什么？那位贵人可不是怠慢的起的人，败了他的兴致后果实在难料，不由互相埋怨不该多事，急忙想方救治。然而用了很多方法，无论培以白蔹屑、豆饼、油渣，还是酹以硫黄水都毫无作用。洛阳城内多有莳花圣手，但却谁也说不清白牡丹枯萎的缘由。而且从白牡丹显出枯死迹象之日起，常有人撞见不知哪里来的一个紫衣美貌女子在花前哭泣，人一走近便转至花后不见了。佛寺中怎会有女子，况且那女子有时还在夜里出现，也不知是妖是鬼。

　　佛寺里闹鬼，这传出去实在有损天宫寺声誉，和尚们也不敢声张，悄悄作法驱过一次，半点效用不见，紫衣女子照样时时现身，白牡丹反倒枯萎的更快了。

　　贵人预定来寺里赏花的日子即将来到，和尚们想不出办法补救，惊惶不已。当日砍伴生牡丹时唯一一位反对的老和尚摇头叹道：“作孽，作孽！将那日刨去的杨山牡丹根栽回原处吧，每日以白蔹屑杂少许硫黄调一杯水相酹，两株牡丹或许都还救得活。”
　　和尚们急忙照做，但白牡丹的花蕾已全部脱落，这个方法即便能把它的救回来，贵人来时也是无花可赏的。没有办法，和尚们高价在洛阳城里延买来许多名品白牡丹精心陈列在寺院里，方丈战战兢兢亲，自去向贵人解释请罪。
　　那位贵人性子传说性子高傲，喜怒无常，不想这次竟并未怪罪。方丈回来，大松了口气。

　　几日后白牡丹先前就泛黄的大叶虽然还是脱落，但新绽的嫩叶总算不再继续泛黄，和尚们都松了口气。就算贵人不怪罪，寺里多少年来视若珍宝的白牡丹就这样枯死在他们的手里，也是一桩不小地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