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全一章 ...
-
“做菜的时候不要点烟啊!”
周凯嘴里咬着的烟刚刚点上,就险些被人劈手抽走。炉灶上的水刚刚开,噗通噗通的跳着,他别过头,握着锅柄的手反剪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腕。眼前的人一头乱发,惺忪的眼睛带着些黑眼圈,虽然一觉睡到中午,但依旧补足不了昨晚被折腾到半夜的疲惫。
——这个人,除了起床气重了些,其他时候脾气都软得像一根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火柴。大概正是因为这样,才对他的温柔不屑一顾,偏偏喜欢换着法子惹他生气,总爱在他一早没睡醒的时候捉弄他,满口烟味去亲,然后又被他愤愤从脑袋下抽出来的枕头砸走。
咬着烟的牙松开来,周凯转身从大理石料理台上拿过烟灰缸。拉着那个手腕的手不旦没有松开,反而把眼前的人带得更近,歪着脖子亲了一口,“去刷牙,马上就吃早饭。”
那人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有躲开,“去把衣服套上。”
周凯应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从起床到现在什么都还没穿。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今年冬天整个北威州都冷得出奇,幸好屋子里暖气充足,加上开着的那个小电暖炉,温度舒适的胜过温室。这个小电暖炉还真的耐用,两年前的冬天,余洋住处的暖气管道全坏,是他特意去买的。之后被余洋问起,居然觉得有些窘迫,只好揽着他怪笑说:“不知道,大概我那时候就想泡你了吧。”
餐桌上刚换上前几天一起去宜家时买的酒红色格子桌布。烛台、纸巾、杯垫,每一样都透露着浓郁的圣诞气息,水晶球里的圣诞老人和驯鹿安静的坐在风雪里。
洗漱完毕的余洋看到周凯仍然赤条着上身坐在桌边,丢了一件T恤衫过来,“你还真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坐在桌边的人落了笑,套上衣服后示意他过来坐。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完了一锅热腾腾的馄饨面——这个味道就和余洋第一次吃到的一模一样,周凯知道这碗面里要放几个馄饨,几片番茄,多少蘑菇和上海青,连最后浇上去的辣酱都像是算好的。他说过,做厨师这行的,总要不厌其烦的练习同一个菜很多遍,最后做到每次都烧出同一个味道。
两年了,余洋也奇怪做菜的人没腻吃菜的人怎么也还没腻。他不急不缓地冲着碗,直到周凯催他才想起他们要赶58分的火车去科隆。
这是他们每年的默契——每个圣诞,餐厅全天歇业,周凯不用上班,就和余洋赖床到中午,然后一起坐58分的车去科隆逛圣诞市场,吃日本菜,坐在河边等天黑。
火车上,两人穿越了好几节车厢才找到相连的座位。周凯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凑别人的热闹,德国佬们欢庆的是圣诞,而他不愿承认的是他同余洋也在庆祝别的什么,就如他好久没说过爱。
夜幕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大教堂下的圣诞市场熠熠生辉。一座座精致的圣诞小屋,贩卖着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随处可见的圣诞热酒、榛子酱可丽饼、五光十色的香薰烛台、琳琅满目的胡桃夹子,圣诞小人……
余洋大概是觉得冷,一边喝着圣诞热酒,一边把下巴埋进自己的枣色围巾中。圣诞小屋上装点的点点灯光将他得侧影照得亮亮的,在冷风中眯起来的眼睛,细簌闪动的睫毛,还有他一抿嘴就会冒出来的酒窝。
周凯看着他,想起两年前这个广场上的自己,喝完最后一口热酒,胸口发热似的,用不温不火的口气对身边的这个人讲:“哎,跟我在一起吧,我做饭给你吃,我们又吃又喝又睡觉。”说完之后,自己就先笑起来。
从前,爱情的保鲜期对他而言,只是个简单的概念:遇见了想在一起的人就行动,失去了耐心和兴趣就离开,把人栓得太紧,松开的时候就要费力。回想自己交往过那么多对象,却始终没有无条件的爱上过谁。原来,不在乎付出的去对一个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的心情,真正说出来的时候,是那么不好意思。
但是,因为余洋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不同。
从他刚到餐厅打工时的争锋相对,到后来一起在异国过了第一个春节,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变了。再后来,不论是他升做厨师长之后一起煮的火锅,还是余洋被背叛被欺骗时哭着说自己离不开的软弱,又或者是在自己扭伤腰背时那险些擦枪走火的按摩,都让他慢慢意识到:这个人的坚强和软弱,他都想要保护。
两年前的那个圣诞大概真的着了魔,面对眼前平凡的毫不出奇的人,情话就这样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口。平时好歹也算个假不正经的人,说笑调侃总是一套又一套的,自以为活了三十二年,面对感情从不会怯场,可当被余洋追问原因的时候,居然什么都不灵了,只能傻笑着问他:“什么为什么,你现在一个人吧,我也是啊。而且……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馄饨面吗?”
而事实上,全北威州的中餐馆,没有哪一家的师傅能有和周凯一样的手艺,这一点余洋一直相信,所以在外他们从不吃中餐。余洋对日本菜情有独钟,而周凯中意喝热清酒,所以一来科隆,必定要光顾一期一会。
这家日本料理开在莱茵河边上,常年满座,想要一饱口福的话,就必须提早预订。餐厅每年12月24日晚上的预订册上必然有周凯的名字,餐厅的日本经理也记住了这两张每逢圣诞必定光顾的面孔。
他曾经为他们解释过餐厅叫“一期一会”的意义:人的一生仅有的一次约会,古来是说茶会,因为与客人或许再无相会之时,所以主人在招待的时候不可有一点马虎。
人生的每个瞬间都不可复制,一次错肩之后或许就不会再见,所以要为这唯一一次的缘分付出心力。
他们盘腿坐在河对岸的河堤上,从傍晚坐到天黑,直到霍恩佐伦大桥和科隆大教堂周身的灯光在渐暗的暮色中完全亮起来。冷风刮得人瑟瑟发抖,但周凯却觉得就算让他这样和余洋在冷风中坐一宿也没关系。
“如果松开真的要费很大的力,那干脆抱紧你不放开不就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