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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斋藤 绯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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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的这几个月,新选组的队士的日子十分难过。
先是本来势在必得的那个坂本龙马逃掉了,接着屯所的那个小医生又被人掳走了,同行的两个兄弟还被废了手,这辈子是没有办法再拿刀了……
这对如日中天的新选组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干部们的脸色都相当难看,巡查,搜索,突袭……没日没夜。
队务一下子变得比之前繁重了一倍,尤其是对一番队和三番队的队士来说,但看看队长随时会拔出刀来的样子,谁也不敢出口抱怨。
“有消息吗?”
刚刚巡查回来的斋藤摇头,看着迎面走来换班的冲田道:“总司,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
“不用,”冲田打断他,低低的咳嗽两声道:“在抓到那个风间之前我是不会倒下的。”
斋藤回到房里,在榻榻米上坐下,放下手中的刀,从怀里掏出一直随身带着那个小瓷瓶。
她被掳走一个半月了,音讯全无,搜遍了京都,也找不到半点风间一伙人的下落。
应该是被带出京都了吧,会去哪里呢?抓到的人没有人知道风间的去向。会是萨摩藩吗?
只是,就算是知道又如何,新选组的职责是维持京都的治安,他能抛开队务去天涯海角找她吗?
斋藤烦躁地扯开颈上的围巾,今年的初春真是奇怪的燥热。
他曾那么希望她能离开新选组这个地方,只是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
跟她最初的相识是在他谋生的吉原。
他第一次见到行医的女子,而且,还如此年轻,自然印象深刻。
他知道她是名医高徒,以为这是她能得到信任的原因。
后来才知道就算是在吉原,她也只能以医生助手的身份出诊。
医术再高再好,都不能得到认可,只因为她是女子。
这让他心里有种戚戚之感。
他从小便有学习剑术的天赋,但却没有一家道场认同他。
就算是被他的剑术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依然只凭他左手执刀就将他拒之门外……
不由自主地他便会将视线留在她身上,被她的情绪影响。
看着她为患者的痊愈而开心,为伤病的恶化而揪心……
但他从来没有对她表露什么,他只是一个保镖。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过就是这样。
在山田道场偶遇,他打伤了很多人。
让他吃惊的是她就那么轻易的追了出来,没有任何顾虑,仿佛理所当然的帮自己上药,又理所当然的回去道场……
说起伤人,她眼里有轻浅的责备,他有一瞬的心慌,但还是用自己武士的信念武装着自己的行为。
她依然不是很明白的样子,但却道歉了,还硬塞给他一瓶药……
她真是个神奇的人,即或是不理解,却能包容。
仿佛所有的是非纷争在她眼里都不重要。
她更不能忍受的是伤痛。
简单而平和,和自己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他越靠近,却越觉得遥远的人。
在京都不期而遇时,他已经舍弃了过去。
不仅是因为决斗中杀了人而被通缉,还因为他终于找到了认同自己剑术强大,给予自己武士资格的一群人。
他改了姓,却不愿改名。当再次听见她轻唤阿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那么的怀念。
才明白自己始终没有将那只药瓶还给她的原因,只是不愿意掐断跟她之间那一丝脆弱的联系。
但是,他无法承认了,他已经不是她眼里的那个阿一了。
现在的他手染鲜血,暗杀,肃清……做着最黑暗的事情。
他刀下有多少人倒下他已经不记得了,认识的或不认识的……
虽然他毫不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但却独独不想让她见到这样的自己……
常常会在街上见到她,京都比江户危险很多,她应该回去的,但他又希望她能在京都待下去……
能这样远远的看着她,他已经心满意足。
没想到她会被总司抓到,牵扯到长州的叛党,而且还是新选组的宿敌,她的处境非常不妙。
他苦苦思索,该如何护她周全,他第一次考虑是不是要违抗副长的命令……
她却看上去很镇定,看着她被绑着手脚竟然也能睡着,他愣住,还是这样简单啊……
总司因为拔刀斋的逃脱,对她有很深的敌意。
尽管这样,面对副长的审问,她依然镇静自若。
究竟是对自己无辜的自信,抑或是心机狡诈的能言善辩,副长神色不明,总司则是完全信不过她的样子。他想无论如何都要先保住她的性命。
不料雪村的出现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从雪村口里证实了她的身份,她的老师深受幕府甚至是将军本人信任。
这样的背景使她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他松了一口气。
她很聪明,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对副长提出的要求也都很配合。
正当他欣喜她终于可以脱离新选组的时候,事情却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
目睹了罗刹存在的她不得不再一次的被扣留下来,更糟的是罗刹对她的血有莫名的执着,山南桑更是提出要对她的血进行研究……
离开已经变得不可能,那么他只能暗暗发誓能保护好她。
长州也好,罗刹也好……威胁到她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除掉。
但是,现在……她却生死未卜……
斋藤将瓷瓶再次放入怀中,取出打粉棒,御刀油,奉书纸等工具,将刀刃从刀柄上卸下,然后细心的在刀身上打粉,再抹除,重复一遍后,开始上油,用棉布拭掉多余的油,再用奉书纸擦拭一遍刀身……
光可鉴人的刀刃映出一双含着痛苦之色的蓝瞳。
“……你曾经说过一定有什么是被这把刀保护着的……”斋藤喃喃自语。
雪见刚刚帮一个伤者换完药,小玲便告知她有客人来访。
以为是松子夫人,不想却是绯村桑。
二人在医馆附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少过路的人因为绯村脸上的十字伤痕而侧目。
“绯村桑脸上的伤好像很久了,怎么还没有愈合呢?”雪见奇道。
绯村笑笑,“因为这是饱含怨恨的伤痕了,我想,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愈合了吧。”
“……”
“其实,划伤我的人也都算是小姐认识的。”绯村接着说。
雪见沉默一会儿道:“难道是阿巴姐姐?”
绯村点头,“一道是杀死她未婚夫时被划伤的,另一道便是她临死的时候赐给我的……我曾经以为自己挥刀就是为了开创一个大家都能幸福生活的新时代,直到遇到了巴。这是她给我的忠告,挥刀是换不来幸福的,只有绵绵不绝的怨恨,无休无止的报复……”
“绯村桑已经知道阿巴姐姐是为了复仇才接近你的了?”
“嗯,她有记日记的习惯……对雪见小姐的了解多半也是在日记里得知的。”
“可是你说过阿巴姐姐救了你,那么也就是说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报复。”
“嗯。其实我宁愿她没有放弃,这样至少她会活下来……”绯村的语气透着无限的哀伤,“我师父曾说剑是凶器,剑术就是杀人之术,不论有多漂亮的理由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我以前不明白,总想自己刀下所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这样就足够了。是阿巴的死让我知道,原来剑术再好,也会杀掉无辜的人,因为你杀死一个人的时候,也许也同时杀死了深爱他的人,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倒在这无尽的怨恨之中……所谓的幸福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
没想到一个曾经夺走无数人性命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雪见轻问道:“对于一个武士来说失去对剑术的信仰,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吗?”
“武士也好,刀剑也好,在不久的将来都将成为历史。”二人已经来到一处开阔之处,绯村向远处一指,“时代已经做出了选择。”
雪见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是一处射击场,人头攒动。
“用手中的刀开创一个没有武士也不再需要刀的时代,是我能为阿巴做的唯一的事情。”
轰轰的枪响远远的传来,是妇孺都能驾驭的武器,简单却极具杀伤力。
没有武士,也不再需要刀,这是时代不可抗拒的洪流吧。
想起那些无辜死于武士刀下的生命,这样的时代也是被期待着的吧。
那么,与此相悖的新选组的众人又是在为什么在坚持着呢?
如果注定是一条结局凄惨的路,他们还会走下去吗?对剑术那么执着的大家,阿一也好,总司也好,将如何面对这样的时代到来?
“雪见小姐,可是在想新选组的那些人?”
雪见惊讶地看向绯村,不知道他何以猜到自己现在的想法。
“被我猜中了吗?”绯村笑得有些无奈,叹道“其实我也是一直在想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情了。”
诶?雪见不解。
“雪见小姐来到长州后一直闷闷不乐,前些天听松子夫人偶然提到可能小姐有牵挂的人。回想小姐那日对桂先生说的关于选择阵营的一番话,我忽然有些了悟。小姐心里放不下的人很有可能是长州的敌人,能想到的也就是新选组的那些人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雪见一阵心惊,不知道该说是他心思缜密,还是自己幼稚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