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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O.1日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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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日升
东方未白,近百坪的舞蹈室内灯火彻亮。
木地板被刷洗得光可鉴人,四壁镶嵌的镜面倒映出舞者们的曼妙身姿,年轻朝气的面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闪耀着朝圣者的荣光。
传闻中刻板严酷的梅林女士正端坐在评审席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冷冰冰审视着每一个人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她身侧穿着白衬衣的金发男人却专注地转动手上的钢笔,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真是一对奇异的组合。
纵使心底有别样的情绪滋生,舞姿步伐仍是优雅的,无暇的,不敢露出丝毫的轻视。只因这一刻自己的命运捏在这两人手中——凌云而上,或是坠入谷底,而自己没有与之相抗衡的力量。
亦或者是,谁都曾有一个瑰丽的梦境,在心底静静深藏,等待有朝一日打磨出钻石一样的迷人光彩。
如此复杂,又如此简单。
唯有上帝才能明白。
《天鹅湖》第一幕结束,中场休息。
女孩子们挤在角落里切切耳语,碧绿猫眼的俄罗斯姑娘扫了偌大的舞蹈室一圈,忽然靠在窗边,烦躁地拨弄额前的碎发。一旁的同伴凑上去,用手肘轻轻捅她:“哎,哎,安蜜你不要泄气,别忘了还有一会儿的独舞。”
那,才是真正的关键。
安娅抿唇,仿佛是在和谁生气,良久才闷声说:“我才不在意呢。”
同伴挑挑眉,了然地笑开了。
她不清楚安娅的背景,只知道她的祖父在八十年代编纂过俄罗斯的山林保护法。她们都是真正的世家名媛,流淌着高尚的贵族血统,芭蕾和其他的艺术一样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的手段,自然是不屑和那些做着灰姑娘梦的平民争破头。
安娅只是低着头,不出一声。她并不热衷皇家芭蕾舞团的新剧招募,她只是疑惑Joan的迟迟没有出现。
毕竟她那样守时,从未迟到过。
“丽莎,《仙女们》D大调玛祖卡舞曲。”
“费林娜,《天鹅之死》。”
“艾玛,《海盗》变奏。”
…… ……
…… ……
独舞正在进行中,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一串串从梅林女士口中报出。她身旁的金发男人仍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单手支起下巴,手指随意地打出节拍。
一曲终了,安娅气喘吁吁地走下场,目光却停驻在门边,一动不动。直到有人将矿泉水瓶贴在她脸颊,才骤然清醒过来。
“安蜜,你怎么了?”同伴问。
“没有。”安娅摇头,表情却是恹恹的。
同伴仔细地瞧着她,好一会儿后微笑地指着正在跳舞的女孩说道:“你看,这是最后一位,今天的选拔马上就结束了。”
“这么快——”安娅仿佛没有听清楚,“怎么会呢?还有人没来啊!”
也许是她的脸色实在难看,同伴舔舔嘴唇,“梅林女士不喜欢有人迟到。”她已说得十分温和,事实上皇家芭蕾舞团的前任首席——梅林女士最痛恨的就是不守时的人,绝不会再给予对方第二次机会。
安娅转过身向评审席望去。
梅林女士正侧首和金发男人低声交谈,不一会儿两人都站了起来,一前一后地朝外头走去。
安娅心头突跳,快步追了上去,“请等一下。”
金发男人驻足。
“抱歉,请您再等一下。”安娅弯腰鞠躬,碎发覆盖眼睛辨不清神色,声音含了低微的恳求。
同伴拉扯她的衣袖,无比担忧。
“安蜜……”
舞蹈室内刹那无声,空气凝滞,谁都没有料到这个俄罗斯姑娘的大胆。男人轻笑起来,无奈地朝面前莽撞的女孩摊手,他说:“已经结束了啊。”
不行!!Joan她……
安娅猛地抬起头,青涩的面孔却渐渐显露出坚毅的神色,“如果您现在就要离开,将会错过最优秀的学生。”
语声轻缓,掷地有声。
女孩子们开始惊讶,难掩好奇,然后暗自揣测安娅说的那个神秘的学生究竟是谁。纷纭的视线像是探照灯落在身上,要让一切秘密无所遁形。
“我们不需要一个懈怠,浪费时间的演员。”梅林慢慢走到眼前,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众人,深灰色的眼睛紧紧盯住安娅,冷冰冰开腔。
“Joan不是这样的人。”安娅咬唇,不自觉捏紧手中的瓶子,以笃定信任的目光回视她。
梅林女士默不作声。
金发男人忽然笑起来,露出齐整的洁白牙齿,“Ms.梅林,就再等五分钟吧,我也非常想见一见她。”
Joan——上帝的礼物,但愿她不那么令人失望。
五分钟倒计时。
安娅抱膝靠在墙边,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仿佛没有看见周遭的质疑嘲笑。
“哎,安蜜,Joan会来吧?”同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门口仍是没有一点动静,实在叫人有些担忧。
“嗯,会来。”
同伴眨眨眼,不明白安娅是哪里来的信心这样坚定。
“因为Joan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人。”看穿对方心思的安娅,睁着猫一样的碧眼,认真回答道。
评审席上的梅林女士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收到了对方懒洋洋的笑容:“直觉。”直觉Joan会来,直觉应该等待这五分钟,这又是什么见鬼的答案!
金发男人轻咳,眯起眼。能够被人这样全心信任的女孩子,本人也应该十分得有趣。
指针安静地游走在表盘,连着心脏的脉动一齐走向最后的十秒钟倒计时。
九、八、七—————
安娅握住汗津津的手心,一动不动望向紧阖的大门。
身旁同行的女孩子合掌在胸前,默默向上帝祈祷。
三、二————
舞蹈室的大门仍是纹丝不动,似再没有被开启的可能。镜面照出安娅孤单失落的身影,她低垂着头,神色晦暗。
梅林女士轻嗤,正要将Joan的名字从档案上划去。最后一秒绝望地挣扎,空气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令她的手一顿。
然后,强烈的震动穿透耳膜,“吱嘎————”
天空中的浓翳散去,一线明亮的日光穿透层层云朵,耀亮宽敞的舞蹈室。在那光源的尽头站立了一名白皙瘦削的少女,光影明明灭灭地投射在她脸上,映出一双乌沉沉的眼眸,无星也无月。
“Joan!”安娅惊呼道。
少女转眸,露出明丽如朝露的笑容,“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