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狱：焚心劫》霖镜流尘

35、幻境伤情

　　柳城近在眼前。
　　初尘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情绪起起落落，竟是应了近乡情怯四个字。
　　离开的时候是深秋，再回转，已是隆冬飘雪之时。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像是上天的恩赐，不分地域的飘落在这个国家的各地。柳城的房屋顶上都覆盖了白茫茫的一层，晶莹宁静。放眼望去，整个城皆是银装素裹，宛如世外桃源。熟悉的地方，又觉得稍微有点陌生。
　　冬日的大街上原本该是冷冷清清的，却出乎意料的热闹。
　　大红喜服的新郎骑着高头大马高高兴兴的从街头走到巷尾，排了大半条街的随行一个个面带喜色，为着那丰厚的打赏卖力的吹吹打打，更是渲染得银白的城市带上了喜庆的红色，连围观的市井小民也喜气洋洋的为新人祝福。
　　初尘好生好奇，不知是谁家的儿郎选了这么个日子成亲呢！
　　有心去看那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一路跟随，穿过长长的街道，最终高头大马停在了柳城最繁华的路段。
　　抬眼，“莫宅”两个烫金大字明晃晃的闪眼。
　　莫素绮！
　　那马上的人，是云迟墨！
　　初尘心中一跳，又低下头去看那人。
　　清清淡淡的两道眉，平凡得让人过眼就忘的脸庞。唯有那一双幽蓝色的眸子，璀璨夺目。里面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光辉，像是浩瀚的星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要触碰到，便会不知不觉被抽掉灵魂。
　　素来爱穿的宝蓝色衣袍已经换成了颜色艳丽的大红喜服，映着晶莹洁白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喜庆。云迟墨姿势优雅的翻身下马，，步态大方的走上前，一步一步接近那高墙碧瓦的知府大宅。而那幢幽深的宅院里，有着号称柳城第一美人的莫素绮。
　　“呆子，不要娶她！”抑制不住，初尘喉咙里发出了不该发出的声音，破坏了这满街的和穆。
　　“初尘公子？”云迟墨淡淡的望了一眼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一向幽静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动摇。
　　“呆子呆子，你不要娶她好不好？你明明就不喜欢他为何要委屈自己？”初尘急急的扯住他的衣袖，掩饰不住的焦虑。他这一生，从未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只盼着这唯一的一次，能挽回心上人。
　　“我不喜欢莫小姐，莫非还喜欢你不成？”云迟墨的眼神重新变得幽深，嘴角浮出一丝嗤之以鼻的笑，那笑容渐渐扩大，最后在眼底蔓延开来。
　　初尘心底发寒。重逢的喜悦被那个冰冷刺骨的眼神冲淡，整个人如坠冰窖，寒冷彻骨。那人，不是他认识的云迟墨，云迟墨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表情！他应该是腼腆的笑着，温柔的唤自己名字的男人，他应该是温润如玉，不敢越雷池的谦谦君子。不管是怎样的云迟墨，都绝不该有现在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不该！
　　“初尘公子，请让开。吉时已到，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见初尘无话可说，云迟墨礼貌的伸出手去，将他轻轻推到一旁。
　　“不！”初尘撕心裂肺的叫停，他怎么可以！
　　“来人，将这位公子拉开吧！”云迟墨嘴里的话毫不容情，动作却保持着该有的风度。
　　“云迟墨！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以前都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么？为何如此对我？”初尘狠狠的将碍事的人给定住，言语间是恨意却未达心底，浓浓的哀伤从淡金色的眼眸中透出，无助得让人忍不住爱怜。
　　“是，我狼心狗肺，我虚情假意，我逢场作戏。我只是一个凡人，配不上初尘公子这样超脱凡世的人的。过往的一切便让它如云烟消散吧，就当，你我从未遇见。”云迟墨神色不变，仿佛并无太多触动。
　　“好好好，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今日你一定要娶莫素绮的话，我们便割袍断义，从此之后不再相欠。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没办法在这里祝福你什么，但请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忍着心被凌迟的疼痛，初尘面上平静下来。冷冷的话说出口，就意味着不再有转圜的余地。
　　“如此，多谢。初尘公子的话我也好好记住了，那么，再见。”
　　确实是再见，再也不见！
　　整个世界都在飞速的崩塌，将人压得喘不过气，只想在那窒息中彻底沉睡过去。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感情这两个字更伤人？就算是倾尽所有，无法挽回一丝一毫，过往都在轻描淡写的告别里化为灰烬，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失魂落魄了。
　　也再也没有人，能够撼动已经被层层冰雪包裹住的鲜血淋漓的心！
　　转身，没有摇晃，平静得如同只是路过。
　　只有从指缝里滴落下来的殷红，将初尘的撕心裂肺张牙舞爪的昭示出来。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麻木的触觉视觉，除了天地苍茫。这偌大的一座城，似乎都找不到能够安身的地方。
　　初尘啊初尘，你注定只能流离失所吧！
　　在大雪天里出生的雪狐，迎着暖日里飞舞的尘埃，奔跑过白茫茫的世界，停留在人类繁华的世界里。然后，学会了人类丰富的情感，也切身体验过心如刀割的感觉，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敲敲打打的热闹声音不曾因为这一小段不愉快的插曲而停止。倾国倾城的新娘带着大红的盖头，穿着大红的喜服，与新郎各执起红绣球的两端，看不见盖头下的神情，只从无意间露在外面带笑的嘴角便知道此刻的莫素绮必定是一脸幸福。
　　雪地上踽踽独行的初尘，在彼时已注定被人遗忘。
　　不想动。
　　疲倦的不止是身体，更深的疲倦隐藏在冰凉的身躯里那颗已然要停止跳动的心里。若是就这样，再也不要醒来该多好。
　　天旋地转，崩塌的世界就让它崩塌得更加彻底吧！
　　“初尘，初尘！”谁的声音在耳边焦急的唤着，萦绕周围的是熟悉的气息。
　　真是安心呀！莫非是上天垂怜，在他心死之际还特意派了人来安慰？
　　“初尘，你快点醒醒！”又是那个声音，温柔而悲悯。
　　可是，眼皮沉得很，不想醒来。醒来，该如何面对自己那个被毁灭得干干净净的世界？
　　“桃夭你小子真够狠的！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是怎么对他的？当年他可曾有一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劳动你费尽心思要伤他到这个地步？”转眼，温柔不见，低沉的语调里面掺杂了太多怒气，却拼命的抑制着。
　　“我真没想到他会对那个小子如此上心。棋玉，此事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我都不会有意见。至于他，我还是那一句话，我想把他那时候给我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你说我自私也好，无耻也罢，我无法接受当初那个莫名其妙的结局。”
　　“我跟你不一样。我只希望他这一世不要再受那样多的苦楚，只要他幸福，管他什么狐王之位，都与他不相干。你有你的打算，我却只决定要按照他的心意去行事，绝不会让你破坏了。”
　　“好吧，那有劳了。”充满了无奈的语气，桃夭不再坚持。
　　“不送。”
　　“沐语，冥啸，走吧。”倏地，三条人影消失不见。
　　“初尘，你不愿意醒来么？那我只好强来了！”
　　话音一落，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覆在了冰冷的唇上。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舔咬着，再挤进口腔内，刷过紧闭的齿间。没有过激的动作，只是轻轻柔柔的吻着，仿佛害怕一不小心就伤害到了怀里的人。
　　“唔……”
　　总算睁开眼来，首先进入眼帘的却是一头银白色的发丝。俊逸无双的脸上是沉醉的表情，紧贴在一起的身体火热，为初尘驱散了严冬的寒冷。
　　“棋玉，你怎么在这？”红着脸推开眼前之人，困惑不已。
　　他不是刚离开云迟墨的婚礼吗？他不是昏过去了吗？那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跟突然出现的棋玉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听到桃夭的名字，应该是那只臭狐狸吧？不过为何他说的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呢？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要问，不过能不能先起来再说？再往这冰天雪地里坐上几个时辰可就要变成雪人啦！”棋玉看穿了他的想法，拍了拍黑袍上沾上的雪花，伸出手去拉。
　　“呃，好。”起身，目光朝周围遛上一圈，最终停在了那幢熟悉的建筑上。
　　“棋玉，云迟墨，成亲了吧？”初尘的每一个字，几乎就要用掉肺部的一点空气，一句话说完，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在水里，无法呼吸。
　　“没有。”棋玉的眼神暗了暗，有些事说来容易做来难，果然看着他关心另一个人的事情还是那么难受啊。
　　“你没有骗我？”声音蓦地拔高，初尘抓住棋玉的肩，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紧张激动的情绪，眸中是希冀的光。
　　“当然，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宠溺的摸着他的头，棋玉往那门内一指。
　　“我……”放下手看着熟悉的朱门，脚步却跨不出去。
　　“不要害怕，踏出去你会发现有惊喜的。”难免在心底哀叹一声，棋玉鼓励的说着，终究，要将他送回到那人的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