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半城湖》风小餮

57、颠覆

　　张起灵记得在宾馆时，李晓夏曾经说胡话似的说了句：“也许真的有女娲呢？”
　　当时吴邪等人都表达了善意的嘲笑，连张起灵都没怎么在意。
　　失忆住在胖子家的日子，他靠看电视接触了很多基本的常识，又一次就看到了少儿频道，对着一个讲解女娲造人的小动画愣了半天神。
　　就连他都知道，女娲什么的，只是被古代劳动人民杜撰神话过的神，不可能真实存在的。
　　而小哥不知道的是，中国的古代神话体系一直不同于西方体系。
　　都说上下五千年。翻开上下五千年的书页，看到的第一章会是盘古开天地，第二章就是女娲造人。
　　华夏的农业文明造就了华夏人逆来顺受同时乐天知命、敢于改造的个性，让土地上的文明在神话上与海洋文明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海洋文明，把神和人截然分开，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敌人，需要征服。他们被海洋环绕，他们受到了野兽的攻击，所以他们敬畏神，同时痛恨神。他们把人和神的子女，叫做英雄。
　　农业文明却对自然有种本能的亲昵，是自然给了我们土地、雨水和作物。所以我们敬畏神，又爱戴神，神和人是不完全分开的。人只要做了非通过寻常的事，就可以成为神。
　　所以中国古代神话给考古带来的难题，不仅仅是存在于文字的难以辨认和意思的模糊，还存在与内容的争议性。
　　黄帝是必然存在的，但肯定不是神话里说的“黄帝四面”——
　　那么。女娲会不会也是真正存在的？女娲本身，会不会就是上古时代的一个神？那蚩尤部落呢？那个骁勇善战的部族，是不是也真的存在，长得十分怪异？
　　生物进化论告诉我们，人类不是一个女神刷几下藤条批量生产出来的。但是进化论并不能告诉我们，神是不存在的。
　　所谓彻头彻尾地颠覆，就是齐羽虚弱地说，汪藏海看到了女娲的遗骨和蚩尤的后裔。

　　这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可以诉说清楚的颠覆。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当科学家攀登上真理的顶峰时，会发现神学家早已在那里恭候”。全世界的一个共识是，就学科的基础性和综合性而言，理工科排在最下面，而最上面的，就是神学。
　　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在已有教育的基础上突然被告知：“其实神是存在的，永生从来都不是玩笑。”
　　“说不定真的有夸父族，那么，大墟也是存在的。”
　　“黄帝是存在的，上古时期，中原地区有一个天梯，供神灵下届体察人间。”
　　都会表示“丫有病吧，说混话呢”。
　　但是，站在阴间的土地上，尘世湖中洞穴里的张起灵却发现，他竟然……倾向于认同这个说法。
　　女娲遗骨的存在说明什么？他发现自己不敢想，只是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
　　可是齐羽没有那么容易就放过张起灵——准确地说，他是急于把一切都说出来。
　　“当时汪藏海就震惊了。他认为，女娲造人的说法是真实的。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永生是真正存在的。而万奴王，其实就是蚩尤的后代。他吓坏了，但是他没有放弃追查。汪藏海假借修筑陵墓需要的名义，要求查阅东夏人的文字资料。但是他作为一个明朝人，并不能真正理解自己看到的所有事物，只是连猜带蒙地窥探到了永生的方法——复制。”
　　齐羽抬眼看了小哥一眼，知道他在认真听，就继续说：“所谓复制，就是把自己的思维、记忆完全地植入另一个身体里，这样，换汤不换药，就可以实现永生。汪藏海不晓得大脑是什么，他只是凭着一种异样的直觉，窥探了这一秘密。
　　不过他不打算永生，便把秘密记在心里，伺机逃回中原，经过了不懈地努力，终于获得了成功。他晓得自己已经获得了惊天之秘，说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就对自己在东夏国的经历绝口不提。
　　——但是上位者并没有放过他，那个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寻着永生之秘的家族，没有放过他。”
　　小哥对上齐羽无比哀伤的眼睛，回想起了麒麟展示过的回忆，心口一揪，一种无法言说的内疚，慢慢涌上来。
　　“汪藏海被张家人抓住，逼问出了永生的秘密。皇帝接见了他，让他去实现永生。汪藏海没有别的办法，他唯有遵从。于是他带着一队使臣前往了西王母国，铁面生帛书上记载的又一个地方，也是东夏国文献中提及到的所在。
　　当他们跌跌撞撞一路摸索到西王母的御座前时，汪藏海震惊了，他发现他到过这个地方。”
　　小哥一愣，只听齐羽说道：“他到过那个地方。从长白山下的铜门后出来，他看到了遗骨和默默无声的蚩尤后人，以及一模一样的陨玉。
　　汪藏海觉得十分困惑，但是随从们没有给他困惑的机会，让他带着黑色的陨玉，带着西王母国特有的虫卵，回到了朝中。
　　结果，皇帝没有履行之前的承诺，放过汪藏海，而是让他以身试药。”齐羽讥讽一笑，“他无计可施，只好按照东夏国书中的记载，穿上陨玉制成的衣服，吞下了一颗虫卵。”
　　“他永生了？”小哥忍不住问了句。
　　“一开始，他好像昏睡一样，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后来皇帝不耐烦了，让人脱下来他身上的陨玉衣服——结果你也能猜到，他变成了血尸。皇帝非常不满，让张家人处理掉了血尸，放弃了汪藏海带来的方法，把他从全国各地带回来的稀奇古怪地玩意儿都放进了汪藏海提前给自己修好的沉船墓，神不知，鬼不觉。”
　　小哥松了一口气，果然汪藏海只是窥探了永生的秘密，并没有真正实现它，却见齐羽狰狞了表情，冷笑着一字一顿道：
　　“可是他却不知道，汪藏海，真、的、永、生、了。”
　　张起灵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明所以地望着扭曲了表情的年轻男人，听他继续说道：“皇帝的安排本没有问题，只可惜实施的人出了错。张家本家所在的张家楼突然被烧成了灰烬，所有的本家子弟不知所踪。”
　　小哥的眉头跳了跳，立刻想起了在柳林里，麒麟给他看过的那份记忆——这样就暗合了。600年前，自己喝下麒麟血给张家楼引来了麒麟火的惩罚，打乱了了处理汪藏海血尸的工作。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心里一痛——一切的混乱，果然跟自己有无法撇清的关系。
　　齐羽显然不知道张起灵已经把他所说的一切跟自己所了解的情况相结合了，脸色又难看了一些，语速变快，似乎很着急要把事情说清楚：“可是处理血尸这种事宜，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而张家外家的人显然没有这个本事。所以他们讨了个巧，用镇压凶尸的金棺镇住了汪藏海，然后布了一个盆棺的风水局，虽然没能彻底消灭血尸，但只是保证他不会作乱。”
　　“那你又为什么说，汪藏海真的永生了？”小哥问。
　　齐羽讽刺地挑起嘴角，眼中划过不易觉察的哀伤：“因为汪藏海变成了血尸并不意味着他死了。他只是以血尸的形态活了下来。你能想象吗？”他顿了一下，似乎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水孩心疼得用头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却是一副帮不上忙的沮丧样子：“他虽然变成了血尸那种恶心兮兮的怪物，却并没有丢失神智。他永生了——只不过不是作为人。”
　　张起灵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一股寒冷从脚心慢慢蔓延上来。即使过去的记忆不太完整，张起灵也深知墓室中的气氛，压抑的、诡秘的、阴冷的。无法想象一个有着正常思维的人，被关在那样一个环境中会有怎样的感受。
　　而汪藏海，就被人镇压在金棺中，然后困在盆棺的风水局里。
　　古话本里唱那白娘子与许仙，说白娘娘被困在雷锋塔下青灯相伴，怎么说也有本佛经读。但是汪藏海有什么？
　　不难想象他的愤怒与疯狂。
　　“后来呢？”小哥忍不住追问，“这样的永生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折磨和笑话。汪藏海在金棺里不断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然成功的从棺材里挣扎了出来。他发现自己不用吃食饮水，不用呼吸空气，也不用点灯照明。他发现自己变得十分强大，可他对自己只有深深地厌恶——永生又怎么样，强大又怎么样，他已经不是人了。”齐羽似乎很疲惫，他微合上眼睛，“不知道多少年啊，他就在偌大的墓室里不断不断地游荡。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随着不断蜕皮，他的皮肤竟然渐渐变得有点像人类的了——鳞片在渐渐变小，变细。虽然摸起来还跟人类的皮肤不同，但是肉眼已经不容易发现差异了。”
　　是那个像老猴子一样的坐化尸体！张起灵一下子想起了他刚刚回忆起来的，西沙沉船墓中的场景。这么说，那个坐在最上面大厅假山中的尸体，竟然就是汪藏海的！？不，那不是尸体……也就是说，那时候，汪藏海还是活的！？他禁不住觉得一阵反胃。
　　而齐羽接下来的话算是救了他：“他觉察到了希望，他觉得自己有机会离开墓穴，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去生活。他惦记着自己的家族，迫切想要回去看一看，皇帝也许大发慈悲，给他家留了一根血脉呢？而他的机会来的——一只考古队，打开了墓室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我滚去补眠……大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