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路》冷子湘

38、重逢（上）

　　其实此次庞统大军折返定州，看起来是只有一个目的的。
　　毕竟埋伏在定州城中的明理堂仍旧是不小的隐患，不过现在既有了梁珏相助，正是彻清余孽的大好机会。所以庞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但凡梁琼所部的明理堂中人，手起刀落，一个不留。
　　于是叶轩也算是有幸又一次看到了飞云骑杀伐决断的血影刀光。
　　不错，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认识庞统。
　　两年前，定州遭受辽人的侵袭，危在旦夕，就在他们所有人都要万念俱灰了的时候，庞统跟他的飞云骑就似神祇一般突然从天而降，以几近残酷的手法迅猛的绞杀了敌人，总算让他们定州叶家，还留得一线生机。
　　用叶凛的话来说，庞统之于他们，恩同再造。所以，尽管这位族长大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会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之于庞统，他却是始终心存感激的。
　　“将军，明理堂头领人物73人，残党共计251人，已尽数剿灭，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任何活口。”
　　庞统负手立于祠堂前方，一言不发的听完秦莫言跟他禀报的状况，而后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处理善后，自己则转过身去，定定的望着依旧站在祠堂之中的叶凛。
　　“族长大人。”
　　他缓慢的开腔，虽说是用了个表示恭敬的说法，不过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势迫人。
　　“我知道这定州是你们叶家的天下，若非紧急关头，你总是不愿意外人插手的。可是现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本王也无暇顾及你定州城中之事，故而公孙大人此番，还是要劳烦族长大人您多多担待才是。毕竟公孙大人与本王同朝为官，本王——信得过他。”
　　叶凛当即被他话里的意思给惊出一身冷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徒劳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庞统也是不再理会这边已渐趋稳定下来的局势，低过头又跟秦莫言吩咐了一句，之后更不做他言，只是信步离开了此地。
　　叶凛一直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没再言语。直到叶轩上去搀扶他时，才失魂落魄的跟他笑了一下。
　　“也总算是，将洛甫的大仇给报了……”
　　叶轩望着他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下来的身形，没松手，却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句。
　　“表叔公，您的心情我们都明白。洛甫表叔的事……大家总归是谁都不好受的。但是再怎么说，你也只是失去了洛甫表叔一人。而公孙大人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是什么都不剩了。您有没有想过，他应当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听完您的那番话的么？”
　　叶凛又是沉默了。有好一阵，才呐呐的吐出一句话来。
　　“我也知道……可是……哎！”
　　他长叹一声，闭上眼摇了摇头。叶轩自是深知他平日里的脾性的，既然话已至此，便也不再去劝阻。继续小心翼翼扶着叶凛进了内堂，在叶明的灵位前停了下来。
　　“表叔公，再看看洛甫表叔吧，我也陪着您。毕竟，等过了今天，表叔他也该下葬了。”
　　叶凛跟他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了棺材旁边，望着静静的躺在里面面容平和而又安宁的叶明，禁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与此同时，宋军定州战备处。
　　陆子辛诚惶诚恐的站在庞统面前，始终低垂着头。偶尔抬起眼来瞥到一点庞统的表情，又被吓得重新低了回去。
　　“将军……”
　　半晌，他终是万分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话来。
　　“是属下失职……”
　　庞统并没有应他的话，只是看似轻松的问了他一句。
　　“临行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陆子辛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在地面上盯出个洞来。
　　“您让我不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先生……”
　　“那现在呢？”
　　庞统又追问了一句，陆子辛顿时哑口无言。最终也只有摇了摇头，无奈道。
　　“先生如今出事，子辛当认罚，绝无怨言。可是将军！”
　　他忽而又抬起头来，有些忿忿的争辩。
　　“您也不是不知道先生那性子……他要是真想做的事情，只凭我哪能拦得住……又不是您……”
　　他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回去。庞统见状就是猛地一拍桌子，对着陆子辛厉声道。
　　“军营里怎么学的忘了么？大声说！”
　　陆子辛眼看着也躲不过去了，便牙一咬心一横，闭上双目仰头朝庞统吼了一句。
　　“属下是说！属下可没将军的胆量，什么法子都敢往先生身上使！届时就算不被先生给毒死，将军也会将属下军法处置的！”
　　话音刚落，屋内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之后又过了良久，庞统才认命的扶住额头，叹了一句。
　　“……子辛，跟着先生这段时日，你倒是越发的伶牙俐齿了。”
　　陆子辛赶紧恢复了几分嬉皮笑脸的姿态，讨好的蹭到庞统跟前去。
　　“嘿嘿嘿，属下不敢。”
　　“不敢？你敢得很！”
　　庞统斜睨过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也就是这次千钧一发赶得刚刚好，要是我迟来片刻，这里指不定还会乱成什么样子！”
　　“那倒不会啦将军！”
　　一见庞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了，陆子辛没大没小的本性又开始显现出来。
　　“栽着先生的事啊，您从来都积极得很！怎么舍得慢呢！”
　　庞统再次抬眼朝他瞪了过去。
　　“怎么，还嫌罚得不够了？”
　　陆子辛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属下只是——”
　　“将军！”
　　两人正在纠葛不休的当口，秦莫言却是突然推开门进来。俯首冲庞统抱了抱拳，低声道。
　　“叶大夫那边，说是有要事。”
　　“……知道了。”
　　庞统指意不明的瞥过秦莫言一眼，也不忘跟陆子辛留下个“秋后算账”眼神，这才转过身出门去了。
　　陆子辛总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松了口气，扭头跟秦莫言偷偷的吐了吐舌头。
　　“莫言，多谢了！”
　　秦莫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角也跟着微微的漾起笑来。
　　“举手之劳。”
　　然后他想了想，顿了一下又道。
　　“不过之前也没说错，先生他，果然很可怕。”
　　陆子辛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多少有些忧虑的皱起眉头。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将军，迟早有一天会被先生给吓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