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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十六——
      豆大的雨点冲刷着落地玻璃窗,昏黄的灯光在咖啡馆中投射出旧照片一般的感觉。夜深了,怎么还有人喝着苦涩的咖啡,逃避夜的拥抱呢?
      是啊,夜晚不是应该在家里吗?夜晚不是应该睡觉吗?夜晚不是应该给自己的心一片休憩与放松的环境吗?
      可是,真的有人不愿抑或不能如此,他们没有家,他们失眠,他们的心中有着这样那样、或好或坏的事情,这些事情啃噬着他们的心,让他们难以入睡,让他们空对着黑暗数灯火明灭,任光阴流淌。
      踯躅在黑暗中的人儿,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们究竟需索的是什么?无人能够知晓,连他们自己也不能清楚地知道,这也许是不健全的人心造就的吧,而人们就在不断的迷惑与渴求之间挣扎。

      在咖啡馆一角,坐着两男一女,他们从雨中走进来,径直走到那个地方坐下,其中一个人点了饮料和点心,但是端上来这么久,他们一口都没有吃,甚至于他们三人连话也没有说过一句。
      值夜班的两个店员坐在服务台里,远远观望着,漫漫长夜里,兴许就只有靠这样来打发时间了。她们揣测着三个人的关系,为什么在这么深的夜里,他们会在外面,会来到这家咖啡馆,为什么明明他们各个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又一声不吭。
      服务台上的灯小小地闪了一下,可能是电压不稳的缘故,但是店员没有在意,她们手中各捧着一本杂志,却没有翻过几页,这三个人的进展仿佛比杂志更能吸引她们。

      原野取出一张纸巾,准备擦额角的雨水,这时他看到顾颉苍白的脸上也有水珠,于是把手伸向顾颉的脸,可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然后把纸巾放到了顾颉面前。
      因为感冒还没有完全好,所以在原野和顾颉沉默的时间里,子琳还不时发出轻轻的吸鼻子的声音。子琳裹着原野车上的一块有刺绣和流苏的麻质薄毯,她觊觎这个很久了,刚刚披下车来时,难得原野没有反对。子琳缩在沙发一角,软软的沙发和软软的抱枕带给她很惬意的感觉,可是她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
      两人的沉默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从包里掏出CD机的线控和耳机,然后摁亮了那一指见方的绿色,一首冷冽的钢琴加琵琶传到她耳中,有些苦涩的感受,有些甜蜜的向往,只有历经寒冷的封冻,才会迎来温暖的复苏。子琳不敢把两只耳机都戴上,虽然在听音乐,仍然密切关注着两人的动静。

      就在店员几乎快要放弃守候时,原野开口了:
      “顾颉,回来吧!”
      这时,子琳也取下耳机,看着顾颉点头。而顾颉搅了搅面前的奶茶,丝丝缕缕白色在棕色的液面上荡开,然后融汇一体。他端起杯子,浅啜了一口之后,抬眼看着原野。
      看到顾颉的目光,原野愣住了,眼前这个人的目光几乎可以用凌厉来形容,这…这难道还是那个如同和煦春阳一般的顾颉吗?
      “原野,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啊!”
      “原来如此……”
      顾颉用手指从眉心沿着眉毛一直摸到颧骨上,那双手之优美令不少女生相比也黯然失色。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顾颉做出来,仿佛也蕴藏了千言万语一般。
      “我回来的代价是,你以前认识的顾颉永远不会回来了!”

      十七——
      顾颉的话在第二天排练结束时就得到了证实,一个与顾颉年纪相仿的陌生男子走到他身边帮他提起他的包,然后和他并肩向外走去。他比顾颉稍矮,却比顾颉结实,也有着不同于顾颉柔美的硬朗帅气,两人走在一起,看起来仍是非常契合。
      虽然有的人开始指手画脚、窃窃私语,但是顾颉丝毫不为所动,两人的表情十分坦然,也用低低的声调讨论着什么,不时交流一个眼神或是微笑。
      子琳正在收拾长笛,她只是停下来看了那个男的一眼,便又若无其事地接着拆自己的长笛。这时,她看到长笛盒子里的笔记本恰好翻在某天两人在阳台上的对话,虽然只有寥寥数语,顾颉的字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俗话说字如其人,顾颉的字并不是既成的字体,只是一笔一画相当工整,而且又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看起来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这个人的字和他本人一样呢!不遵守界定,却不突兀;做着自己的事,却从不给他人造成影响。是啊,只要不给别人造成影响,就算选择常人眼中的“不普通”又怎样呢。

      “雪儿,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晚上就不陪你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正好也有同学约我出去。你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嗯,明天见!”
      “拜拜!”

      雪儿提着包走出去了,偌大的排练厅就只剩下原野和子琳。
      “子琳,晚上吃什么?”
      子琳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扬了扬眉毛,又嘟嘟嘴巴,然后抿着嘴微笑看着原野。
      “今天去吃日本拉面吧!”
      原野本来把包背起来了的,想了一下,又把包放进了柜子,细心地上了锁。子琳提着几乎从不离手的长笛盒子与原野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并排向停车场走去。
      透过郁郁葱葱的大树,两人看见了夕阳。夏末的燥热还没有退去,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大叫“知了”,红红的日头落在西边,如同一首恢宏的交响乐,铜管乐奏出震撼人心的旋律,下行的旋律慢慢让人心变得沉重。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在原野和子琳开车离开之后,雪儿从一堵墙后走了出来,她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然后也走了出去。

      两碗拉面,一个寿司拼盘,两杯清茶,子琳额外多一杯红豆冰。这家餐馆布置典雅,用天花板上垂下的流苏作为隔断,把大堂分割成多个独立的部分。墙上有着浮世绘的贴纸,只是都是些相扑的斗士,子琳总觉得显得很粗鲁,和这么幽静的用餐环境不甚搭配。
      也许排练太辛苦了,拉面甫一端上桌,两人就开始埋头苦吃,这里的餐具好像是卡通放大了似的,虽然有些笨拙但是相当可爱。
      在吃的其间,原野一直没有说过话,甚或头也没有抬起来过,这不是他的风格,平常就算子琳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也有本事自说自话逗得子琳低着头笑起来。但是今天,子琳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不是原野。
      吃完了面,原野喝了一口茶,然后提起筷子,夹起一块烤鳗鱼寿司,一口咬下。子琳用硕大的勺子舀着浓浓的猪骨汤,看着原野吃一块寿司,吃一点生姜。
      “生姜起的是漱口的作用,它能让你分清不同寿司的各种味道。”
      原野淡淡地说,然后抬起头看子琳,指指面前的寿司,
      “如果你不吃的话,我就要吃完了。”
      子琳把还剩大半的面碗推到原野面前,自己夹起一块寿司,一小口一小口地对付着。原野也没有表露什么,只是又把头埋进了面碗。
      吃完了这些,两人面对面坐着,原野斜视着桌上的花纹,一直默不作声,子琳翻开乐谱本开始记谱。夜色早已降临了,大大的玻璃窗外可以看到街灯和霓虹把城市装点得分外美丽。就这么坐了一阵子,原野起身买单,子琳也跟着起来,两人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走出去。
      原野没有去停车场拿车,他走上了街头,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子琳提着长笛盒子,有些费力地跟着。

      原来今天是七夕节,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想起小时候,每逢七夕,院子里的一群小孩子就会聚到一起,而原野的爸爸总会摆出很多甜甜的零食,然后给大家讲很多很多故事,有中国的,有外国的,有古代的,有现代的,有真实的,有虚构的,有快乐的,当然也有悲伤的,每一个故事都是那么的引人入胜,让人听完之后忍不住想再听一次,每一个也都不一样,而子琳每次都没能听得尽兴,这都要怪原野。
      原来原野的体质很招蚊子,夏天夜里,只要有原野在的地方,三米之内都没有蚊子,因为原野就是所有蚊子的众矢之的,所以只要原野晚上和小朋友一起玩,那些孩子都不会被蚊子叮,但是原野身上就会万里江山红遍。慢慢地,原野就不想跟大家一起玩了,可是每次子琳来找原野,原野又会不好意思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成为大家的替罪羔羊了。
      七夕之夜原野爸爸给小朋友讲的故事,原野从小就能背,所以这七夕夜里的故事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参加的,而子琳又会巴巴地望着原野,直到原野点头答应。
      虽然有了原野作陪,子琳总算是满意了,而且还没有蚊子叮,按理说子琳应该能够好好听故事了吧!其实则不然,每每有蚊子袭击了原野,原野总会弄出点儿响动,要不就搞些名堂,只差没有上蹿下跳,翻江倒海了。试问,有这么一个事儿精在旁边,纵然子琳心如止水、定力绝佳,也是经不住几下折腾的吧!

      在市区最繁华的街区,许多人都在广场上看对面墙上的大电视,那上面正在放当地电视台的七夕特别晚会。
      原野停了下来,抬头看那硕大的画面,子琳好不容易挤过众人才在原野身边站定。原野看着子琳,子琳颇为嗔怪地瞪着原野。原野笑笑,接着看那大屏幕,子琳无奈,把手中的长笛盒子往原野手中一塞,亦抬头看那浮华。
      画面上,六个妙龄少女身着艳红的改良式旗袍,各执一种民族乐器,在热闹的配器伴奏下,将一曲《茉莉花》演绎得是欢畅非凡;《茉莉花》之后是《夜来香》,不光各种民族乐器开始婉转多情,六个少女也开始摇曳生姿。
      子琳看着漂亮的少女和她们动人的身姿,禁不住有些羡慕,虽说人们一直以来就对新民乐的演绎方式有褒有贬,但是子琳觉得新民乐把二胡和琵琶从椅子上解放出来,是一种很大程度上的进步,不光舞台表演性更强,也很给人以很强的视觉冲击效果。
      “羡慕人家干啥?你不必她们差啊!”
      旁边的原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把子琳吓了一跳,她看着原野,原野仍旧盯着大屏幕,
      “那个二胡的抖弓有问题,琵琶的轮指不够流畅,笛子倒是不错,只是气息略有欠缺,古筝嘛,马马虎虎,其它的乐器不熟……”
      听着原野煞有介事地作出以上评论,就是正经如子琳也忍俊不禁。她抬头看看少女们的骄傲地表演,顿时也觉得不过如此。本来,搞艺术的人就是应该这么骄傲啊!
      子琳又低下头笑笑,这时她无意识地往旁边一瞥,恰好看见顾颉站在他数米开外。子琳一惊,顾颉也在这时看到了子琳。
      子琳看到顾颉身边就站着今天的那个男生,估计顾颉也知道原野就在子琳身边,把食指竖在唇边,定定地看着子琳,微微点头。子琳咬着嘴唇低下头,当她再抬头的时候,顾颉和那个男生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看到谁了?”
      原野看着子琳,子琳慌忙摇头,并挤出一丝微笑,再接着看那大屏幕。
      此时,那六个少女早已下场,另一个穿着书生装的女歌手握着一支笛子和一群穿着华丽如花朵的女舞者上了台,是一首新歌,舞者伴着歌跳古典舞。
      那歌手是演而优则唱的类型,一贯爱用气声,用来演绎这首古韵极浓的轻快歌曲甚是契合,尤其是副歌部分第一句末扬上去的一个助音“呀”,听着就有风情无限。伴舞的女舞者几乎没有什么动作,大多都是简单的造型,而女歌手穿着男装舞着笛子,却是另一种动人,有着少年的调皮和英气,又不时突现出少女的娇俏和柔美,实在是姣好入骨,令人沉醉。
      不知怎的,子琳听着这首歌,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有种熟悉而亲切的气息盘桓在她身边,仿佛那飞在云端般的歌声,也紧紧扣着自己的心。
      “我喜欢这首歌啊!”
      原野在身边感叹道,子琳看向他,竟发现他在抹着眼睛,
      “这首歌让我想到了顾颉的《树影婆娑》,虽然两者没有关系,但是都一样让我感动!”
      子琳又看着大屏幕,那歌手左手拿着笛子,右手一个剑指架在身前,略微偏头,桃花一般的容貌上凝着一个淡淡的微笑,虽说不得有多么漂亮,但是看着看着,你会发现那双媚人的眼睛一直在对你说着什么,也许是花开的绚烂,也许是花败的衰颓,也许是花团锦簇的团圆富贵,也许是花飞满天的浪漫惊情,花朵能告诉我们的事,从来就不少而且都无比美好,只是细细探究,会发现那繁华之后,也是无尽的落寞,甚至凄凉。
      “走吧,子琳!”
      原野依旧一言不发,向着停车场走去,子琳忍不住又看了看顾颉曾站过的位置,加快脚步跟上了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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