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月夕沉

2、 番外二

　　话说蜜月之旅四人小分队犹在路上，这一日走到了一处地方，只见人烟鼎盛，灯火辉煌。不错，此时正是夜里。

　　苏辛抱着圆圆，觉得这女娃又甸手了些许，琢磨着是不是该饿她两顿。她回头朝晋蘅道：“这儿是哪里？为何如此热闹？”

　　晋蘅望着那街上通明的胜景，思量半晌，恍然道：“应是夔族的舞龙节！”
　　苏辛疑道：“这城里住的都是夔族人？”
　　晋蘅摇头，“不足五分之一。”
　　二人边说边朝城中走去，不一时便湮没于人潮中。

　　团团打小儿就爱热闹——尽管他现在依旧很小——眼看着来来往往穿红挂绿的行人，恨不得立时挣下地去被挤成坨小饺子馅儿……

　　他小腿儿蹬啊蹬，眼睛都快急冒火了。晋蘅无奈笑笑，照他脑袋敲了一记，“不许随便乱跑！”解下他身上小腰带，绕在他小手儿上，另一端攥在自己手里，这才放他下了地。

　　团团脚一沾地，便乐得手舞足蹈，捡着人多的地方便钻。

　　小孩子的欢喜总是颇令人费解，晋蘅看不出人堆里能有什么吸引人之处，怕他走失，便扯了扯腰带，把团团给拽回来。

　　团团也好说话，彼路不通，他便再找别的地儿钻，他总能把自己逗开心了。而晋蘅却开始头痛了，这恶娃娃俩小短腿儿跑得还怪快，小身子一挣一扎劲儿还挺大，也不知到底是谁牵谁了——嗯，现在遛狗都这么个遛法儿~

　　见团团跑得欢腾，圆圆便心里长了草，也扑腾起来。苏辛忽觉和晋蘅两人一人牵个娃娃的场面着实拉风，比牵小狗高端多了，当即乐得如法炮制。

　　效果果然不一般。圆圆赶上了团团，抓起他小胖手儿要牵着。团团一撇嘴儿甩开她，往另一头跑去。两小儿追逐打闹，将本就繁嚣的街市衬得更加热闹。

　　哪里的风俗都喜大胖小子，再搭上个小胖丫头自然更好，何况这一家人容貌衣着皆出众，自然不久便招来很多注视的目光。

　　不过盯你的人多了，不总是好事，不，总不是好事。

　　这夔族的舞龙节，乃是很有渊源的一个节日，乃是很有历史的一个节日，其流传之久，早得与神话和巫术分不清界限。

　　据说，那夔龙神和鸿凤娘娘最喜欢粉雕玉琢的娃娃。

　　这小镇滨海。夔族人世擅行舟，便靠出海贸易养家糊口。可惜今年海上不太平，三不五时便刮刮大风，飘飘疾雨的，夔族人的船翻了好几艘。因此，今年的夔龙节格外隆重热闹，稍后的祭祀更是加意恭敬丰厚。

　　沿海小镇，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又是异族聚居，在某些事情上，胆子便不是一般的大。

　　苏辛和晋蘅正东瞧西顾地观赏街上四处挂举的形形色0色的灯盏火把，两人牵着手，很是潇洒悠哉，另一只手里牵着的娃娃拽得二人有些颠簸，却别有一番趣味新意，会心处，二人相视一笑。

　　不想，变生突然，二人相视时忽觉手中一松，反应过来，手中已只剩半截断带。二人大惊，四下里寻去，人海茫茫，却到何处找去？

　　事情一瞬时严峻了——一块儿丢了俩娃娃，咋办？

　　晋蘅到底反应快些，当即跃身而起，轻踏如潮人群，居高而望，只见两个抱着娃娃的矮个儿壮汉向两个方向跑去。那两人俱包着头巾，当地人打扮。

　　晋蘅心中排除了江湖恩怨的可能，朝苏辛一指，指向其中一个，自己便追向另一个。

　　苏辛按他所指瞧去，果见一人抱着个挣扎不已、不停翻腾的胖娃娃在人群里穿梭，瞧那模样，可不就是圆圆么？她怒喝一声：“恶贼站住！”还不忘发动群众力量，“抓贼啊！抓偷人家小孩儿的恶贼啊！”有那反应过来的便当真要拦那人。不想还没待几人挺身而出，人群中倒是又站出一队和那恶贼同样打扮的夔族汉子，便无人再敢上前过问。

　　苏辛脚下生风，已是逼近了那起贼汉，刚欲动手，打西边突然舞来一只硕大无朋的火凤，口中还吐着团团烈焰，直直便朝此处街中心舞来。四下里的人群像是商量好般，一下子退往两侧，给那火凤让出路来。有几个明了状况的，便同情地看着苏辛。

　　苏辛被那火凤喷出的火焰所阻，退开身去。那大火凤却不避忌，直直走自己的路，耀武扬威地视苏辛如无物，若非她躲得快，便是喷死她似乎也不足惜。

　　苏辛心中明晓不对，忽地人群中哗声大起，接着一片雷鸣般掌声和喝彩。她转身瞧去，只见东边又一条龙辗转腾挪地冲了过来，那速度和气势比这火凤还盛。待得近时，掌声与欢呼渐渐低落，一道哭声隐隐传来，像是从天中飘落。苏辛心中一惊，抬眼一瞧，果见团团被放在个招摇的小草亭中，被那火龙顶着，摇摇地坐在那儿哭。

　　她定睛瞧去，那火龙和火凤，原来皆是由些人擎着青布覆着的柴草类扮成的，上面浇着油，燃了火，时不时还有火油花滴落，滋滋作响。

　　晋蘅已是赶上前来，将刚刚打听到的祭祀之事告与苏辛。他道：“蛮族不通情理，本是定的城中陈员外家的儿女，临时见着团团圆圆活泼，便改了主意。”

　　苏辛大怒。

　　晋蘅又道：“硬抢只怕伤了孩子，好在祭仪繁杂费时，我去请了县令来，他们不敢怎样。”

　　苏辛斥道：“晋莩都把你逼成这样了，你他妈的还真信赖政府！！”

　　说话间圆圆也已坐上了火凤头顶的花轿，小丫头被火烤得红着张脸，见离团团近了，招手要够，只糯糯地一声声喊着：“团团、团团……”脸上也见了泪儿。

　　晋蘅蹙眉，“那族长便在那里，量他也不敢伤了皇亲！我去同他说。不行再动手！”说着朝街中空出的最广阔一块地方走去。那里搭着个大台子，台下立着个老人。

　　苏辛见天上开始放起了焰火，蹙眉思量。

　　火龙和火凤又舞了一晌，渐渐归位，登上那台子，相对而立。俄而便有人先后效起龙鸣凤吟，丝乐声起，下头夔族百姓身着兽皮鳞甲羽衣，分成几队在广场样的祭坛下方舞了起来，鳞闪鱼跃，百鸟和鸣，神秘又庄重。看热闹的城中百姓皆不敢出声，只是立在外围瞧着，心中也跟着跃动起伏。

　　那老族长对晋蘅所言半信半疑，又怕临时更换牺牲，得罪了夔龙神，说不清是何想法，见乐声停了，终是咬咬牙，怀着侥幸心思走到台上，对那火龙火凤一揖。晋蘅欲待上前，被十几二十个夔族壮汉围截下来。

　　族长立起身，清清嗓子，说了一通颂词祝祷之类，又跪下身去，五体投地，拜了九拜，众夔族百姓也随之跪拜，只有拦着晋蘅那几个人手中执棒仍旧围了三圈困着晋蘅——果然虔诚得很。

　　晋蘅怒极，又寻不到苏辛踪影，便腾身欲冲出去，被那些夔族男子缠斗在一起。

　　祭仪竟未受影响，那老族长缓缓起身，大声徐徐道：“降神喽——”话音刚落，众人本欲按常例起身继续仪式，忽地空中高高爆出一圈四周合围的蓝色明焰，只见一白衣长发女子舒袖长裙，翩翩降在明焰圈正中，足不染尘，端秀明丽，停在那蓝色火焰中便不再动了，当真不似世间之人。

　　众人都呆在当地，未待哗然，那女子开口道：“童稚无辜，伤人性命者，必得大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中，最奇的是，竟余音悠悠，好似夹着无边广力，不是神人是神马！便有人磕下头去。

　　明蓝的光焰衬得苏辛整个人都散着幽幽的光，好看煞。

　　团团仰头见那神仙，越看越像娘亲，越看越像，便张手要抱，“娘……娘……”软软糯糯的声音甚是可怜，再加上那可人疼的小模样儿，围观百姓不禁便起了同情之心。

　　苏辛继续道：“夔龙神君恣纵下界百姓逞凶来满足一己私欲，已被正法，愚民无知，若敢再犯，降灾全城。日后应多修心行善，以补罪愆。”

　　那族长大惊，仰头不知所言，正自惊怔恐惧，忽地人群里响起一声嗤笑，一女子声音道：“还不把那两个娃儿放下来？否则便是神仙不及怪罪，只怕你夔族上下不出一月也要灭族挫骨，连根独苗都不剩！”

　　众人寻声瞧去，竟是蜚声全城的江湖女侠“一束金”。此处毕竟城小偏远，一年也来不了一个名人，是以很是待见这位侠女。

　　族长不解，疑惑地看着她，随即恍然，瞧向此刻眼望半空的晋蘅，莫非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女侠又道：“那俩娃娃的娘亲可是大名鼎鼎的恒王妃，前些日因着少林方丈得罪了她，便圈禁了全大晋的名山大川给朝廷养钱，你将她孩儿点了天灯，还怕她不灭了全城？”

　　当即便有抽气声，城中那剩余五分之四的百姓为生计安危计，便怒了起来。

　　恰此时，一顶小轿晃悠悠载着那县令过来了。县令下轿便朝那族长冲来，拽着他手哭道：“您老强逼着陈员外也就罢了，咋还把主意打到恒王府小世子的头上了，您不想活，也别拽上老夫啊……”

　　苏辛冷哼，这半天，早干什么去了？若非自己，只怕仪式早便结束了，来还有什么用？分明是故意的。老奸巨猾，两头都不想得罪，便置她儿子和小媳妇儿的小命于不顾？想将自己撇得干净，想得美！趁乱落了“云头”，把头发扎起，脱了“戏袍”，便悄悄立在晋蘅身边。

　　城中百姓已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渐渐就要往祭台逼近。那县令挥手命令一众衙役：“还不把小世子接下来？”

　　晋蘅不待别人动手，便自己飞上前去，一手举个娃娃稳稳地没碰着一星儿火星。刚围晋蘅的几人还迟疑要不要拦，被苏辛一鞭子狠狠抽倒。

　　好好一场隆重热闹的祭祀草草收场。那县令疏散了人群，来到晋蘅和苏辛面前赔不是。

　　苏辛不欲多留，抱过团团，盯了那县令半晌，牵起嘴角乜着眼睛笑笑，见那县令哆嗦了一下，方转眼离去。团团无比幸福地蹭着娘亲，星星眼道：“娘亲，娘亲，娘亲是神仙！”

　　苏辛想到刚那女子所言，自个儿名声败坏在外，岂能辜负？想着将团团塞给晋蘅，“前头等我。”晋蘅未待答言，她已朝后走去，心知下面的节目少儿不宜，赶紧抱着团团圆圆离去。

　　却说那老族长和县令均不料恒王妃去而复回，还是自个儿一个人回来，俱呆怔在那儿。

　　到得近前，那老族长看清了她相貌，惊道：“王、王妃娘娘好相貌！竟跟那……跟那神仙好像！”

　　苏辛阴冷冷地笑着，一把拽过那老族长便飘到台子上的火龙火凤前，拆起一根火把便点在他头发上，再将他朝那县令一甩，冷笑道：“神仙有什么用？连个现世报都给不了，还及不上我！”说着一掌挥向二人，带起极大劲风，助了火势。

　　众人手忙脚乱营救那二人不提，却说苏辛赶上晋蘅，正见他抱着俩娃立在一处屋檐下，与一女子相对。

　　那女子道：“一别数年，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