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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橘汁如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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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太后,英勇侯同夫人到了。”周守低声来报。
“知道了,请他们进来。”太后倚在榻上,正在品香。冰沉袅袅,从青瓷兽嘴中喷出,极是清淡冷冽。
少歇,邢度舟偕着夫人马氏,入内来给太后请安。
“臣(臣妾)问太后安。”
“起了,看座。”太后靠起身来,见邢度舟的夫人马氏似有几分紧张,便微微笑道:“侯爷、夫人不必拘礼。今日叫你们来,没别的事,只是哀家想同夫人你唠唠。正巧,哀家还不曾用饭,来啊!叫人把桌席给哀家挪进来,哀家同侯爷和夫人一起吃。”
“臣(臣妾)不敢。”
“侯爷和夫人不必拘着,就把哀家这涵碧殿当作自家侯府,随意些。”
雅乐轻奏,是一曲《小春山》,曲调中流露出浓浓的春意。
随人们斜开窗格,瞬间摆下三席。太后居中,邢度舟和夫人马氏的座席分别在太后的两侧。
周守命人呈上羹汤数品,野鸭子一品、芙蓉玉鱼一品、藕色时蔬一品、麒麟琼瑶一品、嫩羊炖火一品,并各类美酒果品若干。三席中除了太后所用的器皿不同,其他皆规制统一,并无太多区别。
“来,侯爷为国劳碌,夫人操持府里,委实辛苦。哀家先干为敬。”太后举杯先饮一杯,顿时面如桃花,似傅了白粉红脂,极是美艳。
邢度舟与太后和自家夫人一同饮酒,不免有些尴尬。可邢夫人马氏却是个老实人,她诚惶诚恐地立起来给太后请安,口中连称不敢。
“夫人,府中可好?”太后又饮一口,对马氏关切地问道。
“托太后的福,府中一切都好。只是长子邢端自小就落下病根,只能在床上养着,不能为国效力,臣妾之憾啊。”马氏说起府中,最忧心地自然是长子邢端的身体。
“听说这病也有十来年了,怎么都不请人来医治医治?”太后问询。
“请了数位名医,都只说要好好将养着……臣看,怕是只能这样了。”邢度舟微微一叹,应道。
“让太医令左狄青去瞧瞧,论起这医术来,天下少有人能比得过他。”太后说罢,邢度舟与马氏再度起身,大礼拜谢。
“邢家对社稷有功……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看你们都谢好几回了,都坐吧。”太后说话间,竟拉起马氏的手道:“夫人同哀家一样,心中只为自家的孩子忧心。”
马氏有些惶恐,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却暗想:虽忧心的都是自家的孩子,可自己的儿子不过是普通男子,太后的儿子确是当今天子,这能一样吗?
“太后儿女双全……”马氏本想说几句奉承话,可不知怎的,此话一出,邢度舟立即横来一眼。马氏心知说错,更不敢继续往下讲,一时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
太后放下碗筷,面上顿时有了几分落寞,缓缓道:“儿女双全……别看哀家如今贵为太后,可也不是事事如意……安柔她总不能老在宫里头呆着,唉!”
“邢鉴呢?有没有订下亲事?”太后话题一转,突然说到邢鉴头上,马氏心中一惊,迟疑道:“还不曾。”
“是啊,邢大人少年英武,自是不愁婚事。可怜我安柔命苦……本倒也算得上是合适的一对。”
“臣斗胆,为我儿邢鉴求娶安德公主。”邢度舟三杯热酒下肚,显是思量了许久。他拱手行过大礼,言语极是诚恳。
“这样……万一令郎他不愿意呢?”太后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发鬓道。
“邢家有幸能尚安德公主,是无上荣幸之事,他怎会不愿意?”邢度舟无视夫人马氏对自己哀怨的眼神,对太后应道。
“夫人,你看呢?”太后盯着马氏又问一句。
“安德公主秀外慧中,才德兼备。若能与我儿婚配,是我儿的福气。”马氏心中无奈,却也不敢拒绝,只默默低头应承道。
“呵呵,好!”太后妩媚一笑,缓缓从榻上立起道:“邢侯和夫人看中安柔,那是安柔的造化……也不是哀家偏袒自己的女儿,她虽模样不是顶美,可性子确是极好的。只是为人软弱,没什么主见,还要侯爷和夫人你们多担待着点……”
“这是自然……自然。”邢度舟与马氏齐声道。
“邢鉴如今还在越州,眼看着燕国特使也要来齐。这事儿哀家与你们先商量着,等闲下来再办也不迟,如何?”
“臣遵旨。”
“太后抬爱。”
马氏自涵碧殿出来,一直一声不吭。等坐在了自家的马车上才敢出言对邢度舟抱怨道:“你这个老糊涂,竟替鉴儿做了这个主……那安德公主可是嫁过人的,我家鉴儿娶哪家姑娘不好。”
“妇人之见,今日太后来请,明摆着就是相中鉴儿了。她一直等着你我能主动提出来,这形势下,我能不提吗?”
“鉴儿性子执拗,向来都极有主见,他不会答应的。”马氏道。
“我何尝希望鉴儿去娶这安德公主……嫁过人不说,还是嫁过乐家。”邢度舟面似寒霜,双眉微微皱起。
“鉴儿回来,你去说,我可不做这个恶人。”马氏说来还是一口浊气难消,太后这番强人所难,让她极是不快。
“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不答应。况且太后说话便是谕旨,代表皇命……鉴儿他若拒绝,除非是想造反。”
奉先殿前,墨鼓之下,月色溶溶,洒落一地银辉。
乐歌手举玉璧,仰头对着明月。那篆着“韦”字的玉璧触手极凉,柔和的光泽与月色交融,斑驳地投影出一大一小的两个圆来。
乐歌想起从白府回来的车上……
“你什么时候想见乐申了,就拿着此璧去仙华门下交给都尉白遒,我与白子安会做安排。”
“我真的可以时时去见申儿?”乐歌有些不信地望着韦璧。
“当然。乐申的身份,我们要同你商量。他不能再姓乐了……如今他跟着白子安,就让他姓白,说是白家的子侄好了。若有来日,他还能将姓改回来,他是乐家人,一辈子都变不了的。”韦璧目光深邃,别有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信侯爷。你为乐家买回老宅,你救我,你还救了申儿。其实我不该再相信任何人,可我信你。信你说的这些理由。你对我好,对乐家好,是因为敬佩我的父亲,是因为四姓氏族同气连枝……还有一层,你可怜我,可怜乐家。”乐歌本不想流泪,可那泪水却不自觉地流下,默默无声:“我想为你和白大人做些什么,只是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那……剥个橘给我。”韦璧朝案上摆着的那一盘橘努了努嘴,环手在胸。
“啊?”乐歌愣住。
“白子安想叫你做什么,我不知道……而我,只想让你为我剥个橘。”
乐歌持璧淡淡微笑。自从她知道还有个亲人活在这个世上,她方才觉得明月是如此之美,映照着入夜后的奉先殿似琼楼殿宇,仙阙神宫。
乐家并没死绝……一切都还有希望!
“嗯哼。”韦璧一身白衫,立在乐歌身后已有多时,见她似喜似悲,望月嗟叹,又见她手持白璧,戏弄月影。
“是……侯爷来了。”乐歌回身,匆忙将白璧藏入怀中。
“我刚从白府出来,同白子安一道去了宁福殿,想着……来看看。”韦璧微笑,撩袍坐在长廊之上。
“申儿可好?”乐歌搬来小凳,坐在韦璧面前,微微扬起头来问他。
“你安心,白子安对他比对自家子侄还要好。前几日白家请了武教席,教白家子侄们剑法。几日下来白家子侄们都学得似模似样的。偏申儿不同……”
“申儿可是学不会?”乐歌急问。
“白子安也这么想。那日夜里就没让乐申睡安生,拼命拖着他硬记那些剑招。今日我去瞧了……”
“如何?申儿记住了没?”
“乐申聪明。那武席的招数只是泛泛,按部就班,约定俗成者向来只有小成,乐申自有章法,极是灵巧。我劝白子安要再换个武席了。”
乐歌莞尔,心中极暖。轻轻对韦璧开口:“你同白大人,费心了。”
“你谢白子安去,不必谢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做的这些事,仿佛天经地义,本就应该如此。”韦璧深深看她,只见明月的碎影,映照在乐歌的耳垂上。耳垂上挂着耳坠子轻轻晃动,在地面上投下了一道“涟漪”。
“吃橘吗?”乐歌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橘来,将它剥开,放在手掌中,举到韦璧面前,像在掌上开了一朵绚丽的花。韦璧想起那日从白府回来的车上,她也是如此,便忍不住侧头笑了。
“不吃?”乐歌问。
“吃。”韦璧张开嘴,双手却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乐歌。
乐歌有些微窘,沉凝了许久,才拿起几瓣橘来,缓缓地放在韦璧口中。
“很甜。”韦璧似没有发觉乐歌的不安,也拿起几瓣橘,塞到乐歌口中。乐歌嘴角轻轻一动,那橘汁如蜜,的确是甜。
只是……自己这究竟在做什么?
“入夜了,我走了。这几日我与白子安会带乐申去寒山骑马,到时候你也同去。”韦璧起身望了望月色,便说要走。
乐歌点了点头,送他几步。
韦璧突然回头,看着乐歌手中尚未吃完的橘笑道:“以后吃橘,我必记得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