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之恋》水川

3、坎坷路未平

　　事虽撇清，可七海仍是蛋中挑刺。路途之中脏语不断，回到浣衣局，便令我在院中跪一宿反思。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反思的，可我仍旧沉默，卑顺地跪在地上，腰背挺直。
　　晚风簌簌，院中的树叶哗哗直响。月亮也躲在云层里休息，只把淡淡的黑夜留给了我。
　　风中立中宵只是想象，我只觉得身上的汗毛似乎都快立了起来，遂紧了紧衣袖。不觉记起小的时候，有一次我拽了正贤到集会上玩耍，整整疯了一天。那时候可真是淘气的紧，爹爹和母亲总是管不住我，或许是逃府的性质有些严重。待府里的人把我们找回去后，爹爹铁青着脸，要罚我抄《女四书》十遍，在家禁足一个月。别的还好，唯独禁足是我最害怕的惩罚。
　　天呐，我肯定会被闷的疯掉！
　　到底还是正贤了解我，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结果便是，爹爹令他在后院跪一宿。
　　心里过意不去，晚上我偷偷拿了几块自己珍藏的马奶软糖去看他。月光下的他便是我现在的这副样子吧。他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影子在身边陪着他。转头看见我来了，惊喜交加地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老爷不知道吧？”
　　我把手上的糖果交给他，我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膝盖疼不疼，要不要起来休息一会儿？”
　　正贤摇头，轻松笑道：“一点都不疼的。小姐快回去吧，若被老爷发现又要罚你了。”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
　　“小姐不要这样说，正贤是自愿的。若是小姐以后被罚，正贤仍然愿意替小姐跪，那么小姐就不用吃苦了。”
　　心里有丝温暖楚楚而生，小时的正贤已会替我着想。要说自己最为愧疚的人，便属他了吧。

　　但讲跪了一夜，膝盖怎会不疼？和子扶我起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且走且停，挪至屋中，同屋的其他人皆同情地看着我。我心里自嘲地笑笑，却是一个跟头栽了过去。
　　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老是一片打打杀杀的喊叫声。我一直在奔跑，却总避不开硝烟的浸染，不由皱眉，耳边传来一个低低抽泣的哭声。
　　视线的明朗带来光明，我看见姐姐泣不成声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姐姐来了。”
　　“你都昏睡两天了，怎么也没个人请大夫？瞧瞧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她开口便说，接着，用袖子拭掉眼泪，“不行，我去找久美子夫人。”
　　我轻声笑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一点点苦头算得了什么，妹妹我还死不了。”
　　姐姐却又是哭了起来。我笑笑：“真的没事。姐姐恐是来了一会儿了，赶快回去吧，有时间你再来看我。”
　　她点头，复又叮咛一二。但见和子进屋，这才回去。
　　“优衣姐，你可醒了。”和子兴冲冲地跑到我身边。
　　我咧嘴笑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过未时，优衣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
　　和子到厨房帮我端了一碗萝卜粥，我就着她的手几口喝完，再次睡了过去。

　　翌日早，大家还在熟睡之时，我开始起身梳洗。和子睡眼惺忪地问：“优衣姐这般早就起来？”
　　我摸摸她的头：“将才卯时，你再睡睡吧。”
　　推门而出，外面竟然下着小雨，微冷的风中夹带着冰冷的水汽，扑到人的皮肤上阵阵凉意。我把头发随意用头绳绑住，便拿了木桶开始干活。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七海奇怪地看了看我，转身走到了里屋。
　　辰时即到，便有人来唤了吃饭。却见七海神色慌张地捧着件黄色的女式袷袢跑了过来，她大声喊道：“谁人针线好，快报上名来？”众人愣怔，半晌也没见一个人吱声，她这才急道：“这可怎么办，独独把她的衣服弄破了？”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我缓缓走到七海身边：“让我来看看。”
　　七海面露疑色：“你？你会吗？”但看屋中并无人回应，方才犹豫不绝地递给我，仍一个劲地嘱我小心。
　　我拿着衣服到门口细看，原是唐国的苏绣，图案是由捻金银丝线绣成的朵朵凤尾花，层次分明，色泽鲜艳。本来一件漂亮的外褂，裙摆的下方却突然出现了个破口，显然是由外力所致，甚是障眼。
　　她们找来花绷，我把口子固定好，又让七海去搜了些与布料颜色相近的细线。小心对比，这才把挑出来的细线劈成十六股，穿过细小的针眼，周围的人发出一片唏嘘之声。我用软毛刷轻轻梳理破口的毛边，分清经纬后，就开始缝绣。
　　神乐气候，温度已是低得很。七海见我捻针的手冻得青红，便让我挪到她的居室，房间光线很好，亦是温暖了许多。直绣到戌时才勉强完工，我丢了针线，揉着眼睛无力道：“若要再好，想也是不能了。蒙混过关，倒不是难事。”
　　七海从我手上接过，两眼顿时眯成了两条细线，即对我千恩万谢。
　　走出房间，我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全身酸痛不已，脑袋也晕晕乎乎的。本就没好利索身体，睡至半夜，更是严重，连带着发起了高烧。眼前乱七八糟，一会儿是爹爹，一会儿是母亲。令我苦不堪言。
　　第二天，和子被留下来照顾我。许是见我情形严重，便自作主张地报了七海，把府中的大夫请了来。老医者诊完脉，便在一旁开药道：“姑娘乃是营养失调，且顾济不周，外热内寒所致。只需在被子里捂出一身热汗，再配上老夫开的药，调理即可。”
　　我躺在被窝里静静安歇，和子将熬好的药汁端到我铺边。浓黑的汤药散发着辛臭的气烟，窜到我的鼻孔内，干苦发涩的味觉被刺激，我屏住呼吸，一口气将那难咽的药汁喝下。和子低声问道：“优衣姐可知七海把谁的衣服弄破了？”
　　我淡笑：“大人还未娶妻，能穿此华服者，就只有久美子夫人了。”
　　“啊！姐姐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帮她？如若不是姐姐，她这次是要倒大霉的。”
　　我默然。

作者有话说

　　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