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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百六十斤的“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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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撞线呀!”
两人同时侧身,肩背用力一夹,湖蓝色气球带着微弹,被他们稳稳当当带过白线。
气球被放开,江敛将气球拿在手里。林舟回头,额角一层薄汗,笑得牙尖嘴利:“江老师,合作愉快。”
江敛喘了口气,抬手跟他击掌。他垂眸,用拇指蹭掉指尖又一次蹭上的乳胶屑,低声回了一句:“还挺不错的。”
体育老师高举喇叭,声音盖住全场:“各班报数!稳到终点不掉球——三组!恭喜你们,获得‘默契之星’勋章,高考考场也继续稳!”
江敛抬头,看见手里的那只气球还在迎风飘扬。他忽然觉得,所谓高三,也许不是无尽题海,而是一场又一场的稳。
背对背,肩并肩,把快要坚持不住的自己,轻轻夹住,再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到终点。
“大家都累了吧!”体育老师走上前,看着面前累得气喘吁吁的众人,笑着问。
所有人都整齐划一的点了点头,殊不知已经陷入了体育老师的陷阱中,他笑了笑,拿起话筒:“看着大家如此累的情况下,那我们就玩点放松的——捏肩捶背。”
体育老师吹着哨子,把全班驱成一圈,命令前后同学互相捏肩捶背。
江敛站在林舟前面,校服外套被阳光晒出一层毛茸茸的温热气。
林舟的手指落在他肩头,力道不轻不重,指尖偶尔擦过锁骨,像无意,又像故意。
“放松。”林舟俯身,声音贴着他耳廓,“你一直写字都太用力,肩都僵成砖了。”
江敛没回头,只把肩膀微微下沉,算作回应。
轮到他给林舟按,指节抵住肩胛,轻轻一发力,林舟“嘶”地抽气,笑得牙尖嘴利:“行啊江老师,谋杀亲同桌?”
旁边女生哄笑,阳光碎在每个人睫毛上,像镀了一层金粉。江敛低头,看见林舟后颈的汗珠顺着颈椎滑进衣领,留下一道透明的线。
他指间动作顿了半拍,又继续。
接着是众人登泰山,班主任老周被推举为登顶者。
男生女生都两两弓步,手掌交叠搭在一起,形成一个长长的梯形。
“同学们,虽然我平时待你们严厉,但是我还是爱你们的哈,咱们公事公办,保护好我呀!”老周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孩子们委曲求全。
“老周,你放心,我们绝对公事公办的。”
“对呀对呀,老周,我们不是那种人。”
“老周,您把心放肚子里,咱肯定‘公事公办’!”姚岑拍着胸脯,笑得牙花子乱颤,结果一脚踩歪,人梯晃了晃,惊出周围一片“别搞呀!”。
林舟就蹲在江敛正对面,两人中间隔了半臂距离,一抬头就能对上视线。他压低声音:“一会儿稳着点,别让老周真摔了。”
江敛“嗯”了一声,肩膀绷成一条平直的线,中间位置承重最大,老周那一米六五、一百六十来斤的‘可爱吨位’全指望这段人桥。
口哨炸响——
“哔!”
老周颤巍巍爬上第一排,手一搭上学生肩膀,整个人立刻缩成一只紧张的大橘猫,膝盖跪得小心翼翼,嘴里还碎碎念:“孩子们稳住啊!腰挺直,爱你们哟!”
爬到中段,重量全压到江敛这块。老周膝盖刚抵上来,江敛肩膀猛地一沉,却纹丝没晃。
对面林舟同一时间微蹲,用肩背补了江敛斜后方一个支撑点,两人瞬间把力道卸走。
老周毫无察觉,喘着粗气继续往前蠕动,屁股一扭一扭,远看像台老式手摇爆米花机。
就在他后半身刚离开江敛那一瞬,变故来了。
隔壁(2)班突然爆出一阵欢呼,只见他们班主任被四五个男生直接抬离人梯,像抬轿子似的冲向终点。
原来人家嫌爬太慢,直接改飞过去。
这一操作立刻点燃了周围几个班的战火。
“咱们也把老周抬起来!”班里不知谁吼了一嗓子,立刻一呼百应。
“对对对!抬老周!”
“快快快,别让他爬了,跑着过终点!”
众人说干就干。
前排两个壮小伙猛地起身,一人一边托住老周胳膊。中间江敛还没来得及换到队尾,就被后面的人推回去,肩膀一紧,林舟扣住他手腕:“搭把手!”
江敛条件反射矮身,左手托住老周左腿,右手和林舟一起扣住那只软绵绵的右脚。
老周瞬间腾空,吓得“嗷”一声惨叫,尾音劈叉:“哎呦喂,你们慢点,我的老腰。”
可众人哪还顾得上,全班二十多号人化作一列抬轿大队,喊着号子往终点冲:
“一二!一二!”
老周被架在最上方,双腿乱蹬,活像一只被翻面的大乌龟,声音都颠出了电音:“放我下来,公事公办,别快跑。”
姚岑边跑边笑到岔气:“老周,您就享受吧,这可是龙椅待遇。”
江敛位于右侧承重中段,每一次颠簸都能感到老周腿上的肉浪抖三抖。
他咬牙稳臂,余光瞥向对面,林舟同样憋笑憋得耳根通红,却偏要朝他挤眉弄眼:
“江老师,这趟稳不稳?”
江敛被震得肩膀发麻,还是回了句:“稳得很,林同学别掉队了。”
终点线近在咫尺,众人一鼓作气,集体跨步。
“砰!”
老周被高高抛起,又稳稳落入早已搭好的人桥终点垫背,毫发无伤,只是脸绿得吓人。
哨声紧随而至,体育老师举着计时牌大笑:“高三(3)班,抬轿冲刺,创意满分,安全到位,成功夺得冠军。”
全班瞬间炸成一锅爆米花,欢呼声掀翻天际。
老周瘫坐在垫子上,扶着腰,颤抖的手指挨个点点这群熊孩子,最后却憋不住笑,无奈又宠溺:
“你们呀,下回提前打报告,我这心脏……差点去见阎王了!”
江敛喘着气,低头揉了揉被老周体重压麻的肩,忽然觉得这一次,大概,真的不一样了。
欢呼声还在操场上空回荡,江敛却像被按了静音键,耳边只剩自己急促的心跳。他抬头,阳光透过睫毛,碎成一片晃眼的金箔。
林舟突然从背后扑过来,胳膊环住他肩膀,热气混着少年清冽的嗓音钻进耳蜗:“江老师,咱俩这配合,默契没跑了吧?”
江敛被压得身形一晃,却没躲开。他侧头,看见林舟汗湿的刘海黏在额角,眼睛却亮得吓人,像盛满碎星的湖。
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掠过林舟的发梢,把一缕翘起的碎发压平。
“那是当然。”他听见自己说,“但是还得靠我。”
林舟愣了半秒,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都得靠你。”
不远处,老周在学生的搀扶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塑胶颗粒,忽然抬高嗓门:“孩儿们,冠军有奖励,今晚晚自习取消,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哇哦!”
“老周好样的!”
爆炸般的欢呼再次席卷操场,有人把校服外套抛向天空,如同一面面自由的旗帜;有人冲过去抱住老周,差点又把老周掀翻;还有人直接原地起跳,撞翻了装奖牌的托盘,金属牌哗啦啦散落一地,在阳光下闪耀。
江敛弯腰捡起一枚滚到脚边的奖牌,指腹摩挲过上面凹凸的“崇和二中”印记。
上一世,他缺席了这个午后,也缺席了这块奖牌。此刻,金属的冰凉触感如同一把钥匙,轻轻转开了心里生锈的锁芯。
他忽然想起浴缸里沉底的钢笔,想起冰柜里密密麻麻的血样管,想起外公那句“你只是实验体”
可那些画面,在此刻的喧嚣与笑声中,竟像被阳光晒薄的蜡,开始融化,开始剥离。
林舟的手从他肩膀滑到手腕,指尖勾住他的手指,轻轻一带:“走啊,去选冰淇淋口味。老周说随便挑,我可得宰他两根梦龙。”
江敛被拖得往前踉跄一步,却笑了。那笑意从眼尾漫开,带着点点泪光,被风吹散。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沸腾的操场,新漆的看台栏杆闪着光,被踩歪的草坪正悄悄回弹,老周扶着腰,却笑得比谁都大声。
而更远处的校门外,夕阳开始下沉,如同一颗被剥开的咸蛋黄,柔软、滚烫,毫无保留地淌进每个人的指缝。
江敛收回视线,掌心向下,与林舟的手指交扣,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这一次,我们不逃。”
“我们吃冰淇淋,参加高考,然后——”
然后怎样,他没说完,因为他希望自己可以继续走下去。
但林舟听懂了,侧头与他相视一笑,眼底盛满碎金与暮光。
远处,广播里响起下课铃,悠扬的音符穿过热浪,穿过笑声,穿过少年们汗湿的脊背,一路奔向更辽阔的远方。
老周这次是真的高兴,直接安排一个冰淇淋车开进了校园。他豪气地一挥手:“随便拿,我买单!”
“老周,你中彩票了呀!”
“什么中彩票,”老周把腰板挺得笔直,笑得见牙不见眼,“学校这次给高三拨了心理活动专项经费!不用白不用,全给你们这些小崽子解暑!”
话音未落,人群已经爆发出一阵欢呼。冰淇淋车被围得水泄不通,甜腻的冷气从车窗缝里扑出来,把夏日的燥热瞬间压了下去。
“我要香草!”
“双球!双球!”
“老周,可以叠加吗?我想来个三球圣代!”
姚岑一马当先,脑袋都快钻进冰柜里:“老板,最贵的是哪一款?给我来四个!我替全班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