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街31号-团酷》蓼萧

3、第二个故事 (中)

　　6月13号，阴。
　　酷拉皮卡一早起来觉得精神不太好。但是谁做了那种梦都是会的觉得很创伤的，他从来不知道做一个梦可以这么真实。
　　一早他复习了一下英文，然后看了一点语文的诗词句和历史书。接近中午的时候他把饭菜从冰箱里拿出来热了一下，然后盛进食盒里准备带去和母亲一起吃。
　　酷拉皮卡的母亲在雨声街过去两条街经营一家小小的花店，名字是“唐妆”。虽然他不太懂花店和这两个字的直接联系是什么。生意么，似乎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不好也不坏。经常是一些老邻居惠顾，不过有时候会有一些陌生人，默然着表情，带上一束花就走人。花店在繁华市街的角落里，并不惹眼。要过了店门黯然班驳的梨木门槛，才能看见一室的春色。
　　到的时候看见母亲正和隔壁茶店的周婶说着话。“……就是啊，真是作孽。絮那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着张大的，就是心眼儿实。你说，就她那模样儿，条件又好，犯得着为了那晦气的一家人守寡吗？”周婶已经侃的全神投入了，连他进来都没注意到，“她才和那男人结婚一个月啊……哎你说说，一开始我就不同意，都两个小孩儿了，大的那个已经十多岁了，絮那孩子就是死心眼。现在好了吧，家里人都死透了，剩个六七岁的男孩子，又和她生分，她也死活不理家里人反对去照看……”
　　“小酷，你来了。”他母亲笑眯眯的拉他过来，又转头对周婶说，“其实也不好说絮她做错了。而且你想想，那家里只剩一个孩子了，只有絮还沾点关系，如果她不去照顾，那街坊里会说得她多难听？小孩子嘛，再大一点就不费神了。絮她还年轻，可以再嫁的。”
　　“说的轻巧。那孩子我见过，冰冷冷的，一看就知道不好照料，而且脸色青白白……你说，这也见鬼了，做爸刚刚车祸出事，两孩子过了一个月也是车祸出事。那好好的公交车怎么就从路上翻了下去呢，而且……而且——”她压低了声音，脸上过厚的皮下脂肪一阵抖动，“就那孩子一个人活着——也太妖了。”
　　酷拉皮卡想了想，记得的确有这样一件事。就前几个礼拜，随城市的报纸上都印了，说是一辆往返于随城市内外的车从圭山山道上翻下去，全车就一个男孩子生还，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云云。
　　“那孩子似乎伤的很重吧……”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已经出院了……小酷要考试了吧？身体要注意哦。”周婶转过脸来看酷拉皮卡，脸笑得像花朵似的……菊花，“我帮别人带的孩子也多了，可是没有一个像这孩子这么优秀的，真真是一点都不用担心，嫂子你真是有福气。”
　　酷拉皮卡温顺的没有说话。这时候门上挂的铜铃响了，三个人望过去，门口的女子没有想到那么多人，微微愣了一下，看见周婶，勉强笑一笑：“婶婆，您也在啊？……我来买点花。”
　　约莫是因为刚刚在人家背后说完闲话，周婶尴尬地笑了笑，也没出声。
　　“絮，你要什么花？”酷拉皮卡的母亲站起来，“早上新开的葵很好……你脸色怎么了？这么白。”
　　这个人，就是“絮”啊。
　　酷拉皮卡好奇的看了一眼，是个面目清秀的女子，二十七八的样子，气质很好，脸色果然很白，像是忽然失去了血色，怪怪的。
　　“不……没什么。”絮勉强的笑一笑，“敏敏从医院出来不久，大概不太适应家里。他最近一直叨念着什么星星……我想买束满天星回去。”
　　酷母把花用麻布制的带子扎好了递给她，絮接过去，一没留神把之前拎在手里的塑料带掉了地上，都是些菜啊什么的。酷拉皮卡拉过母亲让她坐下，自己去帮忙捡，捡到一个小包的时候愣了一下——布包的扎口松开了，里面居然是满带子的纸符和平安结，都是驱邪避恶的东西。
　　絮慌张的把酷拉皮卡递给她的东西收好，大约是一下子站起来的关系，慌了一下险些跌倒。酷拉皮卡连忙扶了一把，他母亲直皱眉：“絮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事情可以找人帮忙的啊，真是的……小酷你送你絮姐回去好了，那么多东西。”
　　“不，没事的。”絮脸色更白了，想去拿花，一下子没握稳，花掉在了地上。
　　“我送你回去。就是那边的高楼吧？很近。”酷拉皮卡看不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絮愣了愣，看着这个少年干净清秀的过分的眼眉有点转不开眼：“……那么麻烦你了。”

　　


　　絮的家在这个市镇新开发的高层。因为随城名胜古迹太多，很多地方的东西都是不能拆建的，对于高层也有很多限制。那一期楼盘只有三幢，高为12层，住在里面的都可以说是这个小城相对有钱的人家。
　　酷拉皮卡本能的很排斥过于现代化的东西。像他家里，虽然电视电脑一应齐全，但是除了电视偶尔听新闻是需要的，其他东西基本是备而不用。他觉得电器运作起来那种电磁流动的嗡嗡声简直难以忍受。
　　最难忍受的东西是，电梯。
　　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人在里面，满耳低吟，完全与世界脱了节的感觉，孤独，什么也看不到，像是被捏在手心里的蚂蚁。
　　酷拉皮卡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反感电梯到电梯恐惧症了，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自己，很不对劲……大白天的真是见鬼。话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如果没有，那么库洛洛到底算是什么？
　　等再熟些要问问他。（……）
　　絮家在12楼。出电梯的时候她稍微迟疑了一下，对酷拉皮卡笑得有些勉强：“敏敏他刚出院，心情不太好……请不要介意。我也有时候想敏敏是不是因为没有朋友和他说说话才会心情那么不好……”她说到一半的话忽然停住，惊恐的看着酷拉皮卡身后。他极快的转过头，看见逃生楼梯那里似乎有一道红影一闪而过。再回头看絮，除了了脸色更白一点，并没有什么表情。她避开酷拉皮卡的视线低头开了门：“敏敏……”
　　门刚半开，劈头就有东西被扔出来，酷拉皮卡敏捷的拉了絮闪开。东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他仔细一看，居然是被割得乱七八糟的桃符。男孩子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冰冷冷地：“这不是你家！这些是什么东西？！难怪姐姐都不来看我……”
　　“敏敏……”絮急得都想哭了，慌乱之中倒还想到有外人在，连忙回头去看酷拉皮卡。酷拉皮卡很识相的把东西放在门口：“我还要回店里，没事的话先走了。”
　　“对不起……”絮歉意的向他一笑，注视着他走进电梯里，才推开门吃力的把地上的东西拎进去，一边说：“敏敏，你不要这么激动，你伤还没有好，应该躺着好好休息。那些东西是……”
　　接下来她说什么酷拉皮卡没有听到，因为电梯门渐渐合拢了。他偶尔抬头一看，僵在那里，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背后森然。
　　虽然只瞥了一眼，他也认得出来。那个家他去过。在昨天午夜的梦里，浅色花的壁纸，客厅上挂的钟，指针是藤蔓的形状；茶色头发的少年，苍白的面容，表情则看不清楚。
　　他清清楚楚地曾在昨晚站在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往外看，一片漆黑寂静里，红色蜿蜒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