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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三十八章(下) ...

  •   陆通急忙侧身,刷地一声,那剑紧贴着他肩臂穿了过去。他情知此刻命悬一线,不待对方回剑再砍,便和身直扑,右手戳他双眼,左肘突出,在他手臂上重重一撞。华菁见他来势猛恶,仰头避让,手上劲力登时松了,当啷一响,长剑坠地。

      华菁缓过神来,右拳倏出,砰的一声,打在陆通胸前。陆通眼前一黑,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华菁身上脸上,都溅满了鲜血,顾不得伸手去抹,双手扼住了陆通脖颈,狞笑道:“小滑贼,这一下你还往哪里逃?”一面发力急收。

      陆通呼吸窒住,登时满脸紫涨,一只手抓住了华菁手腕,却哪里掰得开?一片头晕目眩中间,忽地影绰绰看见旁边一人走来,瞧衣服似乎是个乡农,也顾不得多想,便叫:“救命!救命!”然而咽喉被扼,只发得出呜呜几声。

      他眼前阵阵发黑,正欲晕去之时,忽听得通地一声闷响,跟着喉间铁箍也似的手指松了下来。陆通透过一口气,奋力一挣,从华菁两臂间挣了开去。华菁身子向旁一歪,软软地瘫倒在地,再不动弹。

      陆通拄臂于地,呼呼喘气,过了好一刻,眼前才渐渐明亮起来,抬眼看去,一个瘦骨伶仃的乡农站在面前,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陆通脑中兀自一片混沌,只觉这人面貌十分熟悉,瞪眼看了半天,这才认出,脱口叫道:“是……是你!”

      这乡农正是郑晔。

      郑晔拍手笑道:“我认得你,你是斌儿——你来找我玩儿的么?”陆通摇了摇头,向地下华菁看去,只见他后脑破了一个口子,汩汩流血,俯下身来一探,已没了气息。陆通松了口气,抬头四望,见无想躺在十来步外,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郑晔道:“我叫他放开了你,他不听,还要反腿来踢我,我便拣了石头丢他,一丢就丢中了。喏,就是这样。”说着在地下拣起了一块石头来,比比划划。

      陆通见那块石头足有两三个拳头大小,道:“你手上的气力也越发大了。”料想华菁只顾要掐死自己,见郑晔模样猥琐,并不提防——谁想赫赫有名的金乌堡堂主,竟尔死在一个白痴手下。陆通向郑晔看了一眼,心道:“没想到却是这老……老家伙来帮我打死了华菁这祸害。” 摸了摸喉咙,兀自被扼得十分疼痛。

      郑晔见他面有痛色,道:“你很痛么?我去叫婆婆来给你看一看。”陆通正要问谁是婆婆,忽听一人道:“赵晔,你又闯祸了么?”

      陆通转头看去,只见路边山坡上缓缓走来一名老妇,此时东方已白,晨光熹微,照见她白发如雪,双目精光湛然,人虽老迈,气度却是不凡。郑晔脸色大变,道:“婆婆,不是我。”头一缩,躲到了陆通身后。

      那老妇走至近前,俯身察看地下华菁,道:“这人死了,是谁杀的?”陆通正要答话,忽然觉得背后被人拉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郑晔正向他大打手势。他躲在陆通身后,自为那老妇看不见他,杀鸡抹脖也似地作眼色,示意陆通不可说出。陆通虽是满怀愁苦,见了也止不住好气好笑,道:“是我杀的怎地?他要扼死了我,难道就不许我自救?”

      那老妇也知是郑晔,叹了口气,道:“赵晔,你出来罢。”郑晔畏畏缩缩,自陆通背后探出了头,道:“婆婆,不是我干的,你别罚我。”

      那老妇走到陆通身前,忽地伸手,连拂他腿上、腕上伤处周围穴道,她这点穴手法甚是奇异,内力微透穴道,并不封闭,伤处却血流登缓。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出来,洒上他伤口。这模样毫不起眼的药粉一沾上伤口,竟是奇效如神,药到血停,片刻间便疼痛大减。陆通又惊又喜,道:“多谢……多谢婆婆。”

      那老妇并不理会,转向倒在地下的无想,伸手搭他脉搏,眉头一皱,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针,往他“迎香”、“承泣”几处穴道扎了下去。无想身子一震,哇地吐出一口黑血,睁开眼来,看清了那老妇,低声道:“有……有劳尊驾援手。”

      那老妇凝视无想,道:“你所修内功特异,可是冥灵春秋?”无想奄奄一息地道:“正是。” 那老妇道:“你身上功力十去□□,用来自愈,假以时日,也能得以回复。只是日后再不能同人交手。你每出一招,牵动内息,便是削灭自身一分元气。”无想道:“是。多谢……多谢宁药神。”

      陆通吃了一惊,忖道:“原来这老婆婆便是‘药神’宁慕鹊。……啊,是了,华菁说‘来了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将郑晔带了去,原来便是她。她同小非儿大有渊源,从前曾与简淇一起将他从寒冰迷僵中唤醒。”心中忖度,口里已经叫了出来:“药神婆婆!你来瞧一瞧非业,他……他可还有救么?”

      那老妇正是“药神”宁慕鹊,乃是简淇之师,其时归隐已久,江湖上少有人识。她听陆通叫出非业名字,吃了一惊,快步走过,道:“非业在哪里?”

      那马先时受了惊吓,早远远逃了开去,站在数十步外。陆通一跛一拐,走去将马牵回。宁慕鹊伸手相助,将马鞍上的人抱了下来。只见非业面色惨白,颈上三个指痕宛然。宁慕鹊一见之下,不禁轻轻“啊”了一声,随即凝气于掌,按住了他头顶。

      陆通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脸上神情,只盼她说出一句“有救”。半晌,宁慕鹊将手掌撤了下来。陆通颤声道:“怎么样?”宁慕鹊摇了摇头,道:“他死了。”

      陆通一颗心重重跌到了谷底,虽是在预期之中,仍是痛不可当。宁慕鹊叹了口气,道:“我以冰魄功试遍了他全身经络,非业脉停气绝,确已身故。只是他所练‘冥灵春秋’幽深精微,此时气海中尚有一息未散,倘若有他门里的高人相助,或许竟有一线生机。”

      陆通哑着嗓子道:“不错。”忽地迈出一步,揪住了无想衣襟,道:“你快救活了他,否则我在你身上割一万刀。”铮地一声,拔出了非业送他的那柄短刀。他自非业死后,心中一直便有些浑浑噩噩,似是痛得麻木不仁,又似在心底觉得这事不会是真的,只消再过一刻,便能从噩梦中醒来。——这时失望之下,忽然便觉无边无际的痛楚有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再也抵受不住,将刀锋指住了无想胸前,咬牙道:“你说一个不字看看,我立时修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想直视他眼睛,道:“陆通,我早说过,我身上功力已散,决救不得非业。能救得他的,天下只有师父一人。” 他身上接连重伤,虚弱已极,说话断断续续地有气无力,然而神色间仍是倨傲从容,仿佛便对近在咫尺的刀锋视而不见。

      陆通道:“那你去叫他师父出来。”他拿刀的手不住发颤,似乎一个冲动,便要插入了无想心窝。无想却毫无惧色,道:“我发过了誓,便是你不说,也会将非业带回师父身边。只是要去见师父,八枚玄石令却是缺一不可。”

      陆通转过头去,看着地下那断为两截的“离中虚”时,道:“这枚令牌断了,还能不能用?”无想道:“那是个假货。真的玄石令刀剑不损,烈火不熔,又怎会禁不住我那一掌之力?你去把华菁身上的玄石令拿了过来。”陆通听了这几句话,心神略定,又见无想瘫倒在地,决不能自行逃走,便放开了他,去华菁的怀里掏摸,找出了那一包七枚的令牌。无想道:“你且砍上一刀试试。”

      陆通定了定神,将那包中的玄石令取出一枚,奋力一刀砍去,便听“叮”地一声,火星四迸,那一枚玄石令却是完好无损。

      他将包中七枚玄石令一一试过,只有那枚“离中虚”的令牌确是赝物,想了一想,回身问无想道:“这个假货,当初是你叫华菁拿来的,却把真的藏到哪里去了?”无想道:“这一枚‘离中虚’,原本是集闲庄之所有,那还是从前我跟随师父的时候,见过一次,确是真的玄石令无疑。俞敏自庄中盗了令牌来,我便没仔细查检。这人胆小葳蕤,居然也想得出这等瞒天过海的主意。”

      陆通听到“俞敏”、“集闲庄”,心中一动,模模糊糊地想起了甚么,往无想和华菁身上各搜了一回,并无所获,心想:“这两人原本便要去芒崃山找老棺材,倘若另有令牌,决不会不带在身上。况且看华菁先时神气,也不像是知道令牌有假。”

      无想道:“俞敏交来的那块令牌既是假的,真的只能还是在集闲庄。”想了一想,道:“俞攸在洛阳花会上受了重伤,现下还在京城养伤。你去设计将他拿住,遣人送信,叫俞梦得拿令牌来换便是。从这里……这里到江南集闲庄,来回总须十几日工夫。不……不过有宁药神在这里,维持非业的身体不坏,想来也还……也还办得到。” 说到后面,已然上气不接下气。

      陆通思忖片刻,将七枚玄石令重收入包裹,连同那一枚断裂的“离中虚”也一并拢入怀中。他初时伤心欲狂,这时希望既生,平静下来,便不知从哪里生出了许多力气,看了看天边初升的朝阳,站起身来。

      宁慕鹊道:“你到哪里去?”

      陆通道:“我要去京城里走一趟。药神婆婆,我求你一件事。”宁慕鹊道:“你将非业和无想都留在这里,我替你看着他们便是。”她身材瘦小,说话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又道:“集闲庄俞氏父子颇有侠名,你好好求恳,借玄石令一用,他们也未必不允。”

      陆通心中另有计较,这时却不便明言,点了点头,道:“多谢婆婆。”他走到非业身边,忽然俯下身来,抱住了他,在他冰冷的脸颊上亲了一亲,随即站起,翻身上了马背,催马急走,再不回头看一眼。

      郑晔在他身后遥遥叫道:“斌儿,斌儿,你早些回来,陪我打石头玩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三十八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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