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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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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习字。现在已经可以写得像模像样了,只是还离书法的境界远着呢。毕竟那需要长久的修身养性,外加本来的文化底蕴和苦练。所以我只是能写得不那么难看而已。
而且,不练字能干嘛呢?我不敢再碰弓箭,不敢出门。窝在屋子里,疯狂的临他写给我的帖子,临了成千上万张。
白天皇上问话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了吧?怎么还不来呢?自从出事情后他一直陪着我,他来得早了我们就睡在一起,回来得晚了他就睡在外间的炕上。
我什么都不想,只是写字。好久才发觉他已经站在旁边了,修长的手指摁在炕上的小桌上,指下是我写的字幅。他缓缓地顺着笔画描摹着,我没有请安,愣愣地看着他修剪得极干净的指甲,看他的手指移动着。
他描完那个字,抬手拂上我的脸庞。我微笑着抬头看他,他温暖的指腹在我脸颊上来回摩挲着,指尖传递来一种奇异的触感——一种接触和联系的安全感。
他直视着我的双眼,平静地说:“今天还只是习字么?没做点别的?”
我点点头。几乎为不可闻的,他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里间准备更衣,我正想起身,但无奈坐得太久腿脚酥麻的动弹不得。他微笑着看着我龇牙咧嘴的样子说:“你坐着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原本他一直是被人伺候着的,更衣啊、洗漱啊,再琐碎的小事也都不用自己动手,不过在我这里他竟然也学会了自己干一些,或者他本就是会的,只不过没必要做罢了。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我也差不多能动了。他穿上了一件青灰的家常的长衫,坐到我对面执起笔说:“再给你写几张帖子吧,这张你都临了多久了。”
说着认真的写起来。我知道他最近很忙,但他已经动笔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注意他手腕的用力轻重,笔画的起承转合。一会儿,他写完一张,抬起头说:“看你似乎悟出来些门道了。”
“嗯。”
他对我笑笑,低下头又开始写。
“万岁爷今天叫我去问话,你知道么?”
“知道的。”他头也不抬地说。于是我慢慢的把今天说的话都告诉他,他只“唔”的点头答应着。我说完了,他也写好了帖子。
他抬起头说:“你应该出去走走,老是闷在屋子里不好。天又这样热!”
“我没你那么怕热,没关系的。”我说。他了然地看着我,不说什么了。
一会儿,我也收拾了去睡。虽然现在我夜夜失眠,但他每天都要早起去皇上那里应卯,所以也就跟着睡了。
躺下来,淡淡的谈了几句话。他声音愈低,想来今天又是极累的吧。我不敢动,静静地等了好久,等他呼吸沉起来。
从身边摸出一把团扇,直起身子轻轻地摇着。他极怕热,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夏天是他过得最辛苦的季节。
我脑海里什么也没有想,也什么都不敢想。只是静静地在黑暗中,寻找他的鼻眼,看着他沉沉的睡着。
直到天光大亮,听到外间轻轻的击掌声,再叫他起来。
帮他更衣完,叫了宫女们进来伺候洗漱和早膳。大家都急急火火的,生怕误了他的点儿。
月亮早就落下去了,天地间混然都是幽蓝色,那种蓝仿佛可以将人浸在其中一样,有令人窒息的感觉。我心底难受,每天这个时候都难受,但是不知来由。
他让我再去睡一会儿然后走了。我回到里屋睡下,每天也就这个时候我才能闭眼小睡一会儿。
早上的阳光照到窗户上的时候,屋子里极为明亮。我醒过来,应姑姑进来伺候我起身洗漱。然后吃药,太医开的安神补心的汤药。只是心灵上的十字架,我将永远自己背负。
吃了点东西,就在院子里走一走。我不能吃太多,会呕吐。我也不再碰弓箭,中午的时候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静静的坐着,等茜儿过来告诉我宝贞儿会不会来。如果她不来,我就会屋子里写字。她来,我就静静地等着。
不过今天她不来。我又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屋。现在,每天都是这样子过,几乎没有大的不同。
刚回屋没多会儿,年氏遣人送来了一块儿上好的月白色的绸布。我谢了来人,再打发她去了。
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块绸布,倒是很适合作成一条蓬蓬的公主裙。我想了想,当即要应姑姑放下手里的活计,仔细地告诉她我的要求。应姑姑好容易弄懂了,四阿哥也回来了。看见了绸布问是谁给的,我说是年氏。他微微点头,而应姑姑拼命使眼色给我。
晚上如她所愿,四阿哥到她那边过夜。应姑姑不住地埋怨,而我松了口气。
大家都睡下的时候,我悄悄摸出门,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躺下,看着夜空发呆。其实如果是在现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就是个过失杀人,也许判刑也许无罪开释。但是在这里,我完全不会受到处罚,不管有没有十三阿哥善意的谎言,这就使得我心里有了负罪感。没有一个正义的代表对我说:冯清扬,我赦免你。所以我只能自己惩罚自己。别人只觉得我一个不出门的女子,肯定是被死人吓到了,没人可以真的明白。
脚有些冷,我正想缩起来。身边一个轻轻的咳声,我慢慢回头看,原来是四阿哥。
“怎么没睡呢?不是还要早起么?”我起身让出位子给他坐下。他说:“热,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
“我•••也是热。”我失眠的事情没告诉任何人,所以只好拿理由之一搪塞。他点点头说:“今年是比往年要闷热。不过还是进屋里吧,后半夜了,会着凉的。”
一同进了屋,我问他:“你不过去么?”
他摇摇头道:“不了,你这边凉快些。我略歪一会儿就该起了。”
他躺下,大约因为我根本没睡的缘故,床上比较凉爽。他没多会儿就睡着了,我于是像往常一样给他扇扇子。其实我不是为了别的原因。爱,也许有。但更多的是我得做点什么,才不至于让悔恨和恐惧占据我的思维。
又是一个新的早晨了,他说:“还是这边凉爽。”我微笑着并不解释,送走他。
起来后觉得头有点痛,大约真的是着了凉了。应姑姑看我不舒服,忙打发人去请太医来。我歪在炕上等着,年氏也来了,和我说着话。不想,去请太医的小宫女一个人回来了,说十八阿哥不好了,太医们全都在那边,来不来了。我和年氏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有点心惊。年氏起身喝道:“胡说什么呢?什么叫不好了?乱说话可是要掌嘴的!”
小宫女吓得结结巴巴的说:“是•••是•••太医院那边熬药的太监说的•••说昨夜所有的太医就都过去了,一夜都守在十八阿哥身边,今早阿哥主子们也都去了•••”
还没说完,就有太监来宣旨:所有的人都在自己房里呆着,一概不许乱走动。只字未提十八阿哥的病情,但搞得我们更是心慌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直到晚间,确切的消息方才传来:十八阿哥殁了。
据闻皇上哀恸非常,是以当夜四阿哥和其余阿哥们都守在了康熙身边。
又过了几天康熙哀恸稍减,四阿哥这才回来。人整个瘦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吃了点东西嘱咐我们一个时辰后叫他,进屋里倒头就睡。
一个时辰之后,又到康熙跟前守着去了。
••••••
大约康熙十分疼爱这个年仅八岁的阿哥,他自己也因为悲痛病倒了。整个行宫里的气氛压抑极了,年长的阿哥们轮番在御前伺候着,但压抑的气氛不知是因为十八阿哥的殁毙,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天气也跟着凑热闹,闷热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但就是不痛快的下场雨来。
很快十八阿哥的丧事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了,四阿哥和太子管了部分内务府的事情,其他人能肆意陪康熙哀伤的时候,他却得去准备治丧的事情。
四阿哥本来就怕热,这一忙起来更是连饭都吃不下去。我什么也不能帮到他,只是借着自己的失眠症给他打扇子,希望他能睡得好点。
一些小道消息伴随着这山雨欲来的压抑传开来,康熙怒斥了太子对幼弟的早殇漠不关心,对他在治丧时仍出去骑马行乐大加斥责•••事情接踵而至,却几乎件件直指太子。谁都感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就像天气的拖沓一样,直到十八阿哥的灵柩启程送回京后,九月初四,康熙下令将太子拘禁。随后一批大臣亲随被关的关,定罪的定罪,流放的流放•••一切就像计划好的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但是康熙下的关于废太子的谕旨里:‘鸠聚党与,窥肆朕躬’和‘朕不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这两句,却着实吓到了我,联系到周德的身上,他的死会不会和这个有关?他不是康熙的贴身侍卫么?
可是四阿哥每日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我哪里还有机会问他。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十月里回到了京城。
废太子的风波在回到京城后并没有平息下来,许多事情被调查以坐实他的罪名。
在贝勒府里能听到的消息不多,但这种事情应当可以称之为举国震动,想不知道也难。
••••••
我有了个新的毛病——头痛,而且疼起来几乎要了命似的难忍。但一来是在塞外那边得的毛病,适逢十八阿哥殁了,那天没能请太医诊治,而后来因为太子的事情四阿哥很忙,我又不能在那个当口引人注目,所以一直拖了下来。还因为,我相信这种疼痛,是一种惩罚!
十月里的一天,四阿哥早早出了府进宫,但直到夜深了也没回来。大家聚在正屋里等待,在这样的时候谁的心里都慌得不行,生怕他被牵连。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先来了传旨的太监,说四阿哥圈于府邸,没有圣谕不得擅出。又由皇帝身边的亲随侍卫将四贝勒府围了起来。
大福晋尚且能比较镇定地面对,其他几人早已吓得哭起来。大福晋让人将她们各自送回房,独留下我陪她等着四阿哥回来。
不多时,四阿哥也由亲侍送回,虽然没有枷锁上身但却是光着头的,没了那顶皇子的顶戴!
他阴沉的环顾了府里陌生的侍卫们,转身对跟来的大太监说:“让他们都退到门外去。”大太监略一思索,带了人出去。
透过一道道的门,可以看见门口站好岗位的侍卫。
等四下静下来的时候,大福晋上前问道:“四爷,出什么事情了?”四阿哥缓缓地摇摇头,坐下。我到了碗茶端到他面前,他抬起头,以一种我从未见到过的阴寒眼神瞪视着我,我心一惊,茶碗咣当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大福晋忙道:“不妨、不妨、碎碎平安。”说着让人上前收拾。
四阿哥不发一言的大步走去了书房,过了一会儿让戴铎来传话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谁都不见。而我们在三天之后,终于知道了:十三阿哥被圈禁在养蜂夹道。理由是他是太子鸠聚的党羽,和太子一道图谋不轨,非忠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