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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少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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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题记
草深压人头,乡间路上行走,所有的豆子都已成熟,长荚颜色渐渐被墨色侵透,夹在两指间稍用力一捻,一颗颗小脑袋滚圆的露出头,赤色豆、绿色豆、花豆,捧一捧在手上,沉甸甸地让秋天都欢喜,利落地将丰收送上枝头。只不管人心,空落落的,似在等着一个人回来,拉着手,一起喝杯合欢酒,祭愁。
远远地,有细脚鹭鸶围着一头油光水亮的大水牛,一只、两只……只见其中一只轻轻飞起,远了,望不着了。剩下的几只,仍是围绕着那牛悠闲地游走,那牛只闷头进食,浑不知身边缺了什么。静生低低哂笑,可不像自己么,身边可能的人那样多,少了谁,初时真不大当回事,可现在呢?身边的人去的去,来的来,把所有的过去送走,才醒觉好花纵有千千万,让自己放不下的就只有那一朵。
“华静生,电话。”远处校口传讯室有人挥手大喊。
“喂?”会是谁呢?不过年节的,家里有事?
电话里传来静静地呼吸声,很平稳,让人心安,是李家的幺子,李少卿。
静生正想开口,那边哒哒两下敲击,却是挂了。静生也不急,向传讯室大爷要了张小折叠凳子,就那样坐下来等着。传讯室里收音机放着的《说唐》评书,有遥远的热闹。假后的校园格外静谧,有碧沉黄灿而红熟的叶被风带落,地面上小滚着,遇到台阶,就顿下身来,等待下一场风吹,下一场飘零旅行。
电话声清楚地响了,静生拿起话机,放在腿上抱着,拿肩夹着话筒,手无意识的搭拉在裤脚边上拨划着。
“少卿?”
“嗯”小孩子抽搭着应道。
“谁欺负你了?”
“没。”静生想象着小孩撅起的小嘴,不觉眼角也细细地弯了起来。
那头又沉寂了下去,静生慢慢收了笑,坐直了来,仍用耳肩夹着话筒,断断续续轻声地说起这边的秋色,风和叶子的故事。等到静生把自己一路上所见的虫子数都说了一番后,那边的孩子犹犹豫豫还是开了口。
“我去那边陪你,好不好?”
静生欢笑起来,小孩子着了恼,急道:
“你还不回来,哥哥都要娶别人了。”
脖子酸了,胳膊也隐隐有些麻麻的,嘴里发干,身上凉得慌。
电话到底滑了下来,软软无力的趴在了腿上,了无生趣的样子。静生看了它好大一会,才记得重新拿起。别人?还能是谁呢?等了少白这么些年,杨寄棋到底如愿了。他们当中的那个别人,再也不会是她,而成了她。
“静……”小孩子声音有些无力,他精神气儿本就不好,这番劳心,身上已是倦了。
“乖,别担心。”
这孩子向来听她的,但电话并未就此挂掉,仔细听,那边的呼吸忽然加重,换了人。静生也不作声,只淡着神色听了半响,便觉得那人吐纳纷乱了来,似有许多话就要吐出来,却又心下迟疑。
静生忽而没了意绪,直起身,轻轻挂断了电话。就这样吧,断了念想。
转过身,思念若奔。
静生紧捂着嘴发不出声来,回路上早已情难自禁,无声抽噎竟至泣不成声,眼睁得大大的,泪珠颗颗滚落。一切就这般了,过去的都成了往事,并非痛失,却让本就空寂的心一下子又失了魂落了魄。
年轻时,从来不会担心将来的日子没有人伴,只会千思万想那人会是谁,这会子在哪?稍稍担心未来相见时自己的模样会否糟糕。有一天收拾的万分妥帖了,自己看着也有七分欢喜三分得意,觉着自己若有分身,也定会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地爱上镜中淡笑的女子,可直到这一天行将结束,也没什么特别的人事出现,还是那些个朋友那些相会,都不是那人,都不见邂逅,临睡时还要恨恨的怨,为什么这会子不来,还要等到何时呢?
是啊,少白,为什么我在等着时,你没有来?都这时候了,我们之间还能说些什么?
可是,如意啊如意,为什么你在等着时,我的眼中却只看到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