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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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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狱里处处泛着潮气,阴阴冷冷的。
那个在外人面前一项风光霁月的左相,此刻正被关押在昭狱最深处的意见牢房里。墙角堆积着发霉的稻草,时不时还能看见只肥硕的老鼠顺着墙根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
“来人!放我出去!”李昭川双手死死抓着铁栏,他朝着幽暗的通道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本相要面见圣上!臣冤枉!臣冤枉啊!”
牢门因他大力的晃动而发出吱呀声响,概因他坚信只要见到圣上,凭借往日的恩宠和巧舌如簧,定能求得一线生机!
守在外面的狱卒对他的叫喊充耳不闻,并不搭理,在这昭狱之中,他们已然见过太多从云端跌落泥沼的大人物。直到看见一抹身着飞鱼服的身影,这才忙起身垂目施礼。
林青松淡淡摆手,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李昭川,慢慢开口:“圣上口谕,罪臣李昭川,结党营私,通敌卖国,十恶不赦,立斩于市,以儆效尤。”
“不......不可能......”李昭川闻言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瞪向林青松,“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见圣上!我要见圣上!”
“带走。”
林青松挥下手,身后的锦衣卫立刻上前将人拖了出来。
李昭川目呲欲裂,挣扎间铁链发出一阵刺耳的碰撞声:“林青松!你这酷吏走狗!你不得好死!”
林青松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低低地轻笑一声:“我做锦衣卫这几年,听到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得好死。只可惜,最后不得好死的人,从来不是我。”
话音落下,他沿着蜿蜒阴冷的回廊缓步离去。
刑场之上,李昭川被强行按压着跪在冰冷的行刑台上,曾经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不堪。
“丧尽天良!”
“狗官!干尽了坏事!”
“通敌卖国,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李昭川目光一一扫过台下百姓愤怒的脸,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垂下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碾得粉碎。
想当年,他也是名扬四海、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是圣上倚重的肱骨之臣,无数寒门学子仰望的榜样,何等风光,何等权势!
可如今却跪在这肮脏的刑场之上,沦为了一枚弃子,被这些贱民唾骂。
果然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天家皇室,最是凉薄无情。
府邸里,碧玉刚行到郡主门外,就见另一个丫鬟掩上门,朝她打了个手势,要她莫再进去了。
“郡主还是不肯用膳吗?”碧玉忍不住开口问道。
丫鬟点了点头:“送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又端出来了,郡主说她不饿,想一个人待一会......谁也不见。”
碧玉闻言眉头紧蹙,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里充满了担忧。
“时辰已到,行刑。”监斩官掷下令牌,厉声喝道。
明晃晃的铡刀被侩子手高高举起,猛然落下,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
酉时三刻,日影西斜。
“跪——”
府中众人,以长公主为首,齐齐跪倒一片,垂首聆听。
“圣上有诏,查前左相李昭川,结党营私,通敌叛国,罪证确凿,业已伏法。然,念长公主萧砚棠明辨是非,大义灭亲,朕心甚慰,李昭川之罪,止于其身,不累及妻孥。即日起,解除公主府禁足,望尔等谨守本分,钦此——”
“臣妇谢圣上恩典,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姚德全将圣旨递了过去,“长公主殿下接旨吧。”
长公主起身,双手接过那卷圣旨。
李扶月目光落在母亲平静无波的脸上,过了片刻才收回视线,低笑一声:“凉薄......至极。”
*
夕阳西下,一辆马车正轱辘行驶在小道上,林青絮靠在软枕上,轻轻动了动,掀起一道缝隙朝外望去,江南水乡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已隐约可见轮廓。
这一路南下,山路颇多,加之刚下过雨,空气中带着湿冷的寒意。
苏羽支着头,道:“今日我看你们小姐精神多了,前几天蛊毒发作起来那样儿,真是吓人,我都以为她要撑不下去了。”
素锦抿了抿唇:“这比起刚中蛊时已是好多了,那日小姐险些没了命......”想到这,她阴了阴脸色,冷笑一声,“你手上的枣好吃吗?”
苏羽被她问得一愣,点了点头:“这青枣大个又水灵,挺甜的。”
他话音未落,素锦身子骤然前倾,胳膊一伸,将他手上啃了一半的青枣打落。
苏羽嘴角抽了抽:“你这是做什么?”他自问没招惹这位姑奶奶。
素锦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看你不顺眼。”
“......”
林青絮偏着头,忍不住笑出声。
马车碾过泥泞,颠簸了许久,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家小店打尖,云明尘吩咐店家做些清淡的菜肴端上来。
林青絮闻言长长叹了口气:“为什么又是素的?我想吃肉,偶尔吃一顿也不行吗?肉丝、肉末炒在菜里也行啊。”
“不行。”云明尘道,“你体内蛊毒未清,最忌荤腥油腻之物,饮食必须清淡。”
林青絮知道他说得没错,可心里对肉的渴望还是让她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像只被抢了小鱼干的猫,悻悻地趴回了桌上:“哦。”
隔壁桌坐着的几人正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野山鸡,一边高声闲谈。
“落榜?梁宣竟落榜了?”
“嘿,你没听说吗?岂止是落榜,人受不住这打击,都投井自尽了!听说那尸身在井里泡了好几天,臭味都飘出来了,才被人发现捞起来。”
“可怜他家中老母为供他读书,日夜操劳,熬得一身病痛,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云明尘的粥才搁到嘴边,闻声望旁边看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怎么......可能......”林青絮拧眉,低声道,“他家中既然还有需要奉养的母亲,就算落榜打击再大,怎会轻易抛下母亲寻了短见。”
三人点了点头。
说话间,有人自身后行来,林青絮心有所感,扭头看去,竟是宴行云,身旁还跟着一个小厮。
“小侯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宴行云走近一步,道:“家中二弟与江陵府尹家的二小姐定了亲,奉长辈之命,前来代为下聘,恰巧路过此地歇歇脚。”
林青絮闻言点点头,客套了一句:“原来如此,恭喜恭喜。”说完低下头喝自己的粥,显然不想过多交谈。
一时间寂静无比,只有偶尔筷子碰到碗边缘发出细微的声响。
“......”
云明尘抬起头:“小侯爷还有何事?”
这话直接又疏离,带着明显的逐客意味,宴行云一哽。
见几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云明尘起身付钱,拉着林青絮准备离开。
“等等。”宴行云叫住林青絮,“我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林青絮看也不看:“不要。”
宴行云“啧”了一声:“你好歹先看一眼,再决定要不要吧。”
林青絮闻言瞥了一眼,宴行云手上拿着的是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
“这是归元丹,我幼时曾患重疾,性命垂危。是一位医术高深的游方道士,用此药为我续命。你如今这身子似乎也不太好,这丹药你留着,日后若是遇到危险,或可保你无恙。”
“这药这么珍贵,小侯爷就这么给我?”林青絮道。
“之前在锦绣阁的时候,我拿刀吓唬了你,这就当是......我向你赔礼道歉了。”他将药瓶递过去,“拿着吧,先前的事一笔勾销。”
林青絮伸手接过:“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小侯爷了。”
“对自己好些,才能活得更自在。”
林青絮抬头看去,只见宴行云含笑看着她。
“林小姐是否考虑过,多交一两个朋友呢?”
“没有。”林青絮摇头。
“嗯......”宴行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人都是会变的。”
一旁的云明尘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们,一股子烦闷情绪在心里盘旋发酵,让他觉得胸口有些滞涩。
就在这时,天边滚过一阵闷雷。
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吧,若是遇上大雨,马车便不好走了。”
林青絮顺势朝远处眺望,果然看见云层乌压压的,山雨欲来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再迟疑,抬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