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絮果》出月

8、第 8 章

　　城门锁了，沈兰渝并不意外。

　　或者说她早就知道会这样。

　　因此她并不惊慌，对高子樵道：“子樵别慌，这几天我们都呆在府里不要出去，以免被感染上。”

　　沈兰渝趁机去检查了一下粮仓，发现粮食大部分都已经被带走了，只剩下很少一部分发霉的不能吃的粮食。

　　沈兰渝深吸一口气道：“春兰，小厨房还剩多少食物？”

　　春兰跑回去看了看，回来禀报道：“咱们一起勉强能吃三天。”

　　高子樵忽然道：“那我不吃了，我的食物全都留给主人！”

　　羿梁也说：“我也不吃了，我的也留给主人吃。”

　　春兰刚想说什么，沈兰渝挥挥手阻止他们道：“不用如此，我们一定都能吃的上饭的。”

　　说着就令他们各司其职，而沈兰渝自己则是回院子了。

　　沈兰渝刚刚回到书房，坐下来正要思索对策，就见房梁上轻盈的跳下来一人。

　　沈兰渝一抬头，发现是老熟人蒋新柔。

　　沈兰渝挑眉，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依你的能力，出城应当不难吧。”

　　蒋新柔笑的真诚，道：“我留在这里，当然是要保护小姐啊。”

　　沈兰渝微笑，忽然高声喊道：“羿梁！”

　　羿梁破门而入，蒋新柔连忙回到房梁上。

　　羿梁看着蒋新柔虎视眈眈，见沈兰渝戏谑的看着自己，蒋新柔脸上的微笑差点绷不住，他试探的下了房梁，见羿梁看着自己，但没有再挥刀攻击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吟唱道：“我对小姐的心可是日月可鉴啊！”

　　沈兰渝道：“你三番五次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蒋新柔大呼冤枉，道：“我只是想跟随在小姐左右罢了！我可是绝无二心啊！”

　　沈兰渝看了他一眼，蒋新柔可怜道：“沈小姐，眼下我无处可去，恳求小姐收留。”

　　沈兰渝捏了捏眉心，道：“好吧，那你就暂时住下。”

　　蒋新柔于是愉快的在周府住下了。

　　春兰忙活着给蒋新柔收拾屋子出来，有些气愤道：“小姐收留他干嘛，他这人只会捣乱！”

　　沈兰渝道：“要是我不收下他，他一定会再来的，与其让他神出鬼没，不如让事情停留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春兰懂了，于是就又高高兴兴的出去收拾东西了。

　　在府上憋了好几天，直到粮食吃干净。

　　期间总能听到墙外有百姓的痛呼声，以及官兵抓人时的人们挣扎呼喊的声音。

　　沈兰渝听见这些声音，晚上就总要做噩梦。

　　到了额第三天，府上的粮食已经吃干净了，沈兰渝决定打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不知道为什么，朝廷的补给还没到，好多家庭里面的人已经饿的面黄肌瘦，街上到处都躺着伤者，有医师脸上蒙着纱布在给这些人救援，然而很明显能看出这些人手根本不够。

　　沈兰渝不顾自身安危，没有让春兰跟着，到处走了走看了看，发现已经有一些家族已经被瘟疫连根拔起，一家人都不知所踪了。

　　沈兰渝知道，那是一家人都被瘟疫感染了，也许是被赶到一处屋子让他们自生自灭了，也许全家都已经去世了，总而言之，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兰渝心里很难受。

　　她回到周府，让春兰等人在家里好好待着，自己找出一条面纱把脸一层一层蒙上。

　　春兰察觉出了不对劲，道：“小姐你要做什么？”

　　沈兰渝神色淡淡道：“我要去给外面的医馆帮忙。”

　　春兰不可置信，道：“小姐你疯了！外面的瘟疫那样厉害，万一您回不来了怎么办！”

　　高子樵也劝道：“小姐，自己的身体重要啊！”

　　沈兰渝没有回答，只是利落的将面纱在后脑系了个节道：“我心意已决，你们不用阻拦。”

　　蒋新柔在一旁看了半天，这会儿道：“小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永远支持小姐。”

　　春兰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沈兰渝没管他们的拌嘴，吩咐春兰道：“春兰，还记得慕公子给我们的玉佩吗？”

　　春兰点点头道：“记得。”

　　“把它收好，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处。”

　　春兰似懂非懂，应下了。

　　沈兰渝把人安顿好，叮咛嘱咐要求他们不要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做好防护，都忙完了这才出了门。

　　沈兰渝独自一人来到医馆，里面除了几个抓药的年轻郎中，其他大夫都已经出去给人医治疫病去了。

　　沈兰渝直接找上一个抓药的小童，问到：“这位大夫，需要帮忙吗？”

　　那个小童震惊于有人来帮忙，更震惊于来帮忙的居然是个女子。

　　但他听到沈兰渝的问题还是忙不迭的点头道：“需要需要”来不及多讲，小童道：“请随我来。”

　　那小童虽然看上去年纪小，但一手拿药的技术很是熟练，应该是在最近这些疫病当中给磨练出来的。

　　那小童估计沈兰渝也没什么医术基础，于是简单的教给了她包扎伤口的技术，还教给了她如何熬药。

　　沈兰渝认真的记下来，教完之后看着沈兰渝会了，于是就急匆匆的赶回走去继续抓药了。

　　此时从医堂外面跑过来几位郎中，几个人抬着一位伤患，那伤患似乎是刚与人斗殴晕了过去，身上都是一些外伤，有些地方已经结痂，有些地方还在流血。

　　医馆的人忙不过来，几位郎中将人放下，一人急忙去拿伤药，另外几人又向外跑去，没过多久，又有几位伤患被送了过来。

　　沈兰渝猜到他们大概是打架了，在城中因为瘟疫这样压抑的情况下，打架斗殴似乎并不少见。

　　几位大夫都各自照顾一位伤患，给他们把脉看伤口，只有一位瘦小的男子被扔在墙角无人问津。

　　他伤的很重，似乎是大夫们都不对他抱希望了，没人觉得他能在这样重的伤势下活下来，索性就不浪费药品了。

　　沈兰渝犹豫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里，干脆到药房拿了些伤药，走到那个男子面前。

　　那个男子主要是胸膛和双腿受了伤，沈兰渝干脆撕开他那一身已经破烂的衣裳，见没人注意这里，她拿着浸了水的布条给这个男子擦干净身上的尘土与污血，接着开始给他上药。

　　褐色的药膏被均匀的抹在这位男子的身上，等到药膏晾干一些后，就拿起干净的布条，把一些伤的比较深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不知是疼的，还是在医治的过程中精神好了一些。这位男子忽然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

　　一看到蒙着面纱的沈兰渝，男子迷茫的问：“是仙女吗？”

　　沈兰渝没有搭理这句话，继续给他包扎。

　　等到男子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好，沈兰渝出了一身的汗。

　　顾不得给自己擦擦汗，就看到医馆的门口又躺了几个伤患。

　　他们都有头昏发热的症状，但他们还抱有着一丝希望，觉得自己没有得疫病，不用被集中送到关押病患的地方。

　　在那里可能得了疫病的人，整日都被关着，每天只给送一顿饭，吃饭便溺都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去了就等于是等死。

　　然而他们想要获得一丝生的希望的心终究还是破灭了，官兵整日里在街上巡逻，见到有发热迹象的人就直接给送到关押病患的营地里。

　　门口的人惨叫着被带走了，沈兰渝心中只觉得十分悲凉。

　　医馆里忙的不可开交，城里没有粮食，许多粮食铺子也被买空了，因此有不少本就体弱的人被饿出了病。

　　沈兰渝帮着给人处理伤口，帮忙熬药，几天下来救瘦了一圈。

　　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兰渝想，朝廷给的补给还不到，难道就这样一直将城门关下去吗？更何况城里的药材已经捉襟见肘了，到时候一定会泛起更大的恐慌。

　　这天沈兰渝正要出门，忽然见到门口有几个人鬼鬼祟祟，沈兰渝无意间与他们对视，他们很快就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沈兰渝了然，这是来周府找粮食的。

　　思索片刻，沈兰渝回去叫来羿梁，对他叮嘱几句，接着就出门了。

　　而那几个躲在暗处的人，见到沈兰渝出门了，互相之间对视一眼，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先是派出一个人，拿石子砸了砸门，过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开门，便知道无人在家。

　　于是他们大着胆子找到一处墙头，踩着一个小土坡一个翻身翻过了墙。

　　先翻进去的人在里面把大门打开，六七个青年就涌了进来。他们分工明确，一人负责一片地方，很快就找到了粮仓。

　　然而粮仓的门很快打开，里面的场景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里面已经一点能吃的粮食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发了霉的，不能吃的谷穗。

　　为首的青年看着里面的场景抿着唇不说话，他身后的一个男子，跺了跺脚，道：“该死！”

　　见没有收获，青年当机立断，道：“撤！”

　　一行人听从领头青年的话，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周府的家门，只是青年临走前望了一眼周府的府邸，奇怪的想，这一次行动实在是太过顺利。

　　沈兰渝又来到了医馆，照常为百姓们煎药，处理伤口。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然而沈兰渝不知道，她的名头逐渐传了出去，传遍了大街小巷。

　　人们都道在这疫病横行的时候，人人自危。只有沈小姐不顾自身安危，亲自为他们熬药，照顾他们。

　　甚至还有几个被她医治过的人编出了童谣，让它们传遍街头巷尾。

　　而与此同时，沈兰渝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镇上的粮食已经明显不够吃了。

　　很多人都已经饿的吃树皮，挖树根了。

　　沈兰渝皱着眉，想到，既然百姓都已经这样苦了，那为什么还不开放粮仓呢？

　　如果粮仓能开放，他们多少能够挺到朝廷的供给下来。

　　然而一连等了数日，都没有开放粮仓的消息，反而是青山镇的居民们几次聚集起来闹事，到官府要求打开城门，都被无情的镇压了。

　　沈兰渝有些不懂为什么官府这样做了，按理来说如果能够处理好这件事，这也是功绩一件，日后能升官的。

　　沈兰渝不懂，于是她准备亲自走一趟。

　　她先回到周府，带走了当时慕云泽给她的那块玉佩，接着来到了镇上的官府。

　　周府是镇上的富户，镇长顾及着周府的余威，亲自见了见这位孤女。

　　镇长看到了沈兰渝，只见这位沈小姐十分貌美，身段轻盈，竟似那仙女，当即来了兴趣，问她来是为了何事。

　　沈兰渝也不藏着掖着，直奔主题道：“大人为何不打开粮仓让百姓们能够吃上饭？”

　　镇长李大人的笑脸立马就收了回去，道：“粮仓不开放自有它的道理，你个无知女子居然还管到本大人头上了！”

　　沈兰渝见李大人神色躲闪，知道这事有蹊跷，于是亮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玉佩道：“李大人，你可认识此物？”

　　李大人不屑一瞥，却看到了那块玉佩，顿时脸色苍白。

　　那位大人在离开青山镇之前可是着重交代过，见到玉佩就如同见到他本人。

　　没想到这块玉佩居然在沈兰渝手里！

　　李大人颤颤巍巍道：“下官自然是知道这枚玉佩的，不知沈小姐有何指示？”

　　沈兰渝说：“带我看看粮仓。”

　　李大人猛的抬头，冷汗都下来了，最终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