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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崔家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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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幼在打扫庭院,忽然听见一阵骚动,几个丫鬟刚从祠堂回来,窃窃私语。
“老爷下手真狠。”
“是呀,小姐也是真倔。”
“沈侯爷的世子,闻说长的一表人才,儒雅端方,也不知小姐为何不愿意。”
“小姐怕是对那江公子还念念不忘……”
“劳姐姐们抬抬脚。”
阿幼提着扫把,划拉着丫鬟们脚边,荡起灰尘,粘脏了她们洁白的鞋尖。
丫鬟们嫌恶地躲开,也顾不得继续方才的话茬。
恰巧此时,管家从一旁经过,训斥道:“你们几个莫偷懒,再叫我发现,定要责罚你们。”
丫鬟们应着是,四散离去。
……
“我不嫁!您若狠心,您便打死我,否则我宁死也不嫁进侯府!”崔喜容说话时带着哭音,却又坚定的毫无转圜之余地。
堂前烛火微动,雕花梁柱间的倒影斑驳陆离。
崔喜容一袭月白罗裙,乌发如春日柳枝般垂落在纤细的腰间,她执拗清冷地跪在地面上,眼角泛红,一滴晶亮的泪珠悬而未坠,剪水秋瞳中尽是倔强。
崔老爷立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眉头微微皱着,面上却满是不解与恼怒。
“武阳侯府有什么不好?那沈昭年纪轻轻,便已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为人刚正,恪守礼教,又有侯府撑腰,前程似锦,这样的好儿郎天底下能寻到几个,你有何不满?”声音在祠堂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千好万好,可我不喜欢。”崔喜容直身跪着,即使受了家法责罚,其身直依旧似堂前翠竹。
崔廉叹着气说:“向来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你喜不喜欢?”
崔喜容一言不发,纤纤细手紧攥衣角,许是太过用力,攥的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衣料揉碎。
沈世子如何她不在意,她心中早已住进一人,满心满眼都是那人,便再容不下旁人。
若真是强迫她嫁入侯府,不仅她不会幸福,还会牵连旁人。
“爹,您若真的这样想,那为何当初祖父要继室进门之时,您不愿意呢?”
“现在说的是你的婚事,莫扯到我身上来!”
崔喜容继续说:“您心里还放不下我娘……”她抬头看向堂上供奉着的排位,又说:“当着我娘的排位,您敢说,您已经放下了吗?您若敢说,我就嫁。”
“你……”崔廉长声叹息,而后说:“聘礼已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崔喜容缓缓抬手,用袖子轻轻地擦了脸上的泪珠,吸了吸鼻子,平静地说:“反正我不嫁……”
此刻的她宛如笼中鸟,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甘心听天由命。
闻言,尚书崔廉原本就严肃的面容上顿时浮起一层愠色,若乌云蔽日。
他猛地拂袖转身,那宽大的云锦衣袖带起一席翩然的风声,遂冷冷说:“婚事已然定下了,由不得你不嫁!”
他朝着门外高声喊道:“来人!把小姐带回闺房,成亲之前谁也不准放她出了……”
崔喜容本就柔弱,先前又受了家法,听到崔廉如此决绝的话,身子撑不住摇了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泄了气。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崔廉性子执拗,向来说一不二,一旦他做出决定,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崔喜容的眸子原本透着些微期望的光亮,此刻只剩下无助与绝望。
丫鬟们听到吩咐,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靠近崔喜容,欲将她扶起来。
崔喜容愣神地眼看着她们靠近,忽然间,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她猛地抬起手臂,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两个丫鬟推开。
她不甘心就这般被命运摆布……
咬着的唇瓣瞬间失去了血色,崔喜容匍匐着爬向崔廉,发丝凌乱,诸多狼狈,可此刻也顾不得许多。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崔廉的衣摆,连带着衣摆上那精致的绣纹都被她抓得有些变形。
她抬起头,灯光折射下,眼中泪珠仿若星子坠入深潭,她恳求着泣声道:“爹,女儿求求您,不要将女儿嫁入侯府……”
崔喜容幼时母亲离世,崔廉一直将她当做掌上明珠,捧在手心,宠着护着,从未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此刻的她却变得异常陌生,仿佛不在是那个一直黏在自己身边的娇弱女儿。
只可惜,崔廉本就不是个容易心软之人。他冷然看着崔喜容这般模样,只有那紧皱的眉头显示出一丝愁绪。
他对着下人呵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将小姐带回去。”
“爹!我不要……”崔喜容拼命地摇头,声嘶力竭的哭喊。
奈何,她只是个娇小姐,根本无力反抗……
崔喜容被强行带回自己的闺房,闺房之中,锦帐低垂,床榻边的雕花小几上燃着淡雅的熏香,袅袅青烟升腾,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愁绪。
被带回闺房的崔喜容整日不吃不喝,下人送去的饭菜,她全都摔个一干二净,短短几日便憔悴了许多。
……
阿幼刚进崔府不久,被安排去打扫庭院,没有近前侍候的机会。
那日霓裳所说那玉佩,崔尚书也有一块儿,她自然要来查查看,瞧瞧这玉佩还在不在崔廉这里。
不过,此番探查倒是没怎么费功夫,刚一入府,阿幼便在府中见到了崔尚书,他的腰间的确佩戴着一个十分相似的玉佩。
阿幼曾打探过,这玉佩可是大有来头,乃是皇帝所得的一块宝玉锻造而成。
那宝玉本就珍贵无比,被能工巧匠精心雕琢,一共只造出五块,这玉佩的工艺复杂独特,锻造手法精湛,且出自一人之手,想要仿造并非易事。
五块麒麟玉佩,一块赐给了掌管户部的尚书大人崔廉,一块赐给了武阳侯沈霖,这第三块则给了皇帝的弟弟永王李宴,而第四块被皇帝的长女平宁公主要了去,至于这第五块……
无人知晓在何处,或者给了出去,或许尚在皇帝手中。
阿幼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若这玉佩真是那第五块,便麻烦了许多……
片刻后,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后的释然,轻轻拍了拍胸口,暗自想道:既然崔廉的玉佩还在,那么便首先排除了他的嫌疑,一个一个查,总能查的明白……
她微微抬起头,那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种松了口气的神情,就像一片乌云从心头散去。
“喂!那丫头,叫你呢!”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在阿幼身后响起。
阿幼闻声,回过神来,她轻轻转身,目光盈盈地望了过去。
只见那管家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身着一袭藏青色的布衫,腰间束着一根黑色的腰带,脸上带着一种常年操持府中事务的精明。
此刻,他正朝着阿幼这边用力地招手,示意她快些过去,那宽大的衣袖随着他手臂的摆动而轻轻摇晃。
“怎地见你面生?你是新来的?办的什么差使?”管家上下打量着阿幼,眼睛里带着一丝迟疑。
阿幼瑟缩着身子微微垂首,她身形瘦弱,那截白皙的脖颈十分醒目,她柔声回答道:“奴婢刚入府不久,原被姑姑安排打扫庭院。”她的声音如同山间的清泉,清脆而温柔,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顺。
管家微微点头,随后说道:“今儿你去给喜容小姐送餐食。”他的声音不紧不慢,透着一种命令的口吻。
阿幼恭敬地领命,她移步向前,而后缓缓委身行了一礼。那行礼的姿势极为标准,身姿婀娜,裙摆微微散开,如同盛开的菡萏。
礼毕,她便朝着膳房的方向走去。
这崔府的庭院深深,阿幼沿着那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前行。她缓缓走着,心中暗自思忖,这崔家和武阳侯府联姻一事有所耳闻。
不过听府中的下人们私下议论,那崔家小姐崔喜容因为这门亲事,整日把自己关在闺房之中,不吃不喝的,这么一说,那崔小姐似乎不大愿意这门亲事呢。
阿幼双手稳稳地提着食盒,那食盒精致小巧,上面雕刻着淡淡的花纹。她沿着崔府那幽静的回廊缓缓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崔喜容的闺房门前。
阿幼轻轻抬手,用纤细的手指扣响了房门,“扣扣扣”,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然而,门内全无一点动静,没有任何回应。阿幼心中暗忖,这崔小姐怕是还在为那门亲事怄气呢。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后轻轻抬手推开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就在门刚被推开一条缝的时候,只见一道白影从里面飞射而出,阿幼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瓷杯。
那瓷杯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阿幼却不慌不忙,她眼神镇定,手臂迅速伸出,手指轻巧地一勾,便稳稳地将那瓷杯接住了。
阿幼清了清嗓子,柔声说道:“小姐,奴婢来给您送午膳。”她的声音温柔而平和,就像一阵春风吹进这充满压抑气息的房间。
崔喜容正坐在床榻之上,她背对着门口,那身月白色的罗裙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听到阿幼的话,她赌气地将头一扭,身子也跟着背过身去,不再搭理阿幼。
只是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懑。
阿幼见状,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屋内的小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依次打开食盒的盖子,把一盘盘精致的饭菜拿出来,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瞬间,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崔喜容本就不吃不喝饿了很久,闻到这些气息,馋的要紧,可想到嫁入侯府一事,又强迫自己牢牢坐在床榻上。
阿幼摆好饭菜后,抬眸看向崔喜容的背影,眼神中透着一丝关切,她体贴地说道:“小姐趁热吃,凉了便不好吃了……”
崔喜容依旧不为所动,阿幼见她这般执拗,也不想自讨没趣,轻轻叹了口气,便转身欲要离开。
就在她的脚步刚刚抬起的时候,忽然听见崔喜容开了口。
崔喜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无比坚定:“告诉我爹,想要我嫁进侯府,除非我死了……”
阿幼听到这话,脚下一顿,停住了脚步。她那灵动的双眸猛然亮起,心思百转,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正愁找不到机会进武阳侯府呢,这不,机会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阿幼转过身来,看着崔喜容的背影,轻声问道:“小姐当真不愿嫁给那侯府世子?”
崔喜容用力地摇了摇头,她那乌发也随之晃动,哽咽的声音传来,“我已心有所属,宁死也不嫁他沈昭。”
阿幼听了这话,心中便有了计较,她向前走了两步,眼睛里透着一种试探的决然,说道:“既如此,那不如……奴婢替小姐嫁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