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总以为我暗恋他》山九期风

17、第 17 章

　　她摇头想要挣脱开来，饶是她性子再怎么淡，三番五次被人动手动脚也是上了几分火气。
　　宋清酌皱着眉别过脸，却被一只温热的手勾回来，强迫着她看着人。

　　窗外天气刚好，早市上挤满了人，吆喝声和叫卖声混杂着从窗子里飘进来些，达奚走时带上了门，狭小的房间内只余下两人的清浅的呼吸声。

　　没有人开口，气氛本来还有几分剑拔弩张，后来开始染上些不对劲。

　　香炉里的香烧到了尾，空气中的熏香却丝毫没有变淡，两人身后是若隐若现的屏风，窗杦旁爬满了迎春花，在当春时节开得正艳。

　　不知为何，越临觉得手下的触感有些让他不想放手，少女清凌凌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一想到这，他便感到不自在，甚至耳尖发烫。

　　他松开宋清酌的脸，袖袍下的手摩挲着，似乎是有些不舍。
　　收手的动作近乎狼狈，被他装模作样地掩饰过去。

　　越临本想给她个教训，但对着她的眼神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得重话。
　　他只得压了嗓子，半威逼半利诱：“以后不准擅自和他见面。”

　　宋清酌轻笑一声，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划过眉眼，巧笑倩兮，就是嘴里说出来的话有些气人：“殿下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她仗着越临心里那点说不上隐秘的感情，肆无忌惮地试探着他的底线。
　　她从不相信那种虚无缥缈的感情，她期望着他恼羞成怒，期望着他嘲讽她不知好歹，期盼着她拂袖离去，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她是对的，没有人会无下限的容忍着一个陌生人的全部。
　　宋清酌眼底带着凉薄，隐隐透出两分童年的影子。

　　越临舔了舔上颚，忽地笑了。
　　他是大乾太子，是景明帝亲手培养出来的，是王朝惊才绝艳的天骄。
　　他不是蠢货，怎么会看不出宋清酌的意图。
　　虽然他尚且不知道宋清酌对他有几分爱慕，但毋庸置疑的是，她知道他喜欢她。

　　一股隐秘而又难言的感觉漫上心头，那种棋逢对手却心照不宣的默契令他罕见地生出了些新奇。

　　像是毫无波澜的死水里忽地被投进了一颗石子，在四周漾开层层波澜。

　　越临起身，猝不及防地俯下身子靠近她，身下的人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笃定他不敢做什么。
　　若是从前，越临确实不会做什么，他当宋清酌无心情爱，自然不会唐突佳人。
　　但那道伪装在今日裂了条缝，让他隐隐地瞥见了几分真面目。

　　这谁能忍住不好奇。
　　至少越临不能。

　　于是他继续凑近，直到两人的呼吸交缠，他才避开些身子慢悠悠地去看宋清酌的反应。
　　他如愿地看到了小白狐一瞬间炸起的毛。

　　宋清酌抬手抵住越临的靠近，低头不语，这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姿态，在越临的视角能看得到她莹白如玉的耳和耳上小巧的孔。
　　鬓边垂下条珍珠坠子，随着动作颤颤巍巍地在空中晃荡。
　　看得人无端心乱，他抬手，接住了乱动的珠翠。

　　宋清酌被他圈在怀中却丝毫不慌，她把玩着越临身上的挂饰，柔声道：“殿下靠得这么近是要做甚？莫不是冷了？”

　　越临试探着用手腕虚揽住她的腰，以防她倒到桌子上，然后擦着她的耳压低嗓音：“对啊，天还寒着呢，阿酒不妨给我帮我暖暖身子？”
　　虽然嘴上说的暧昧大胆，但攥在身后的手是一动也没动。

　　宋清酌从他怀里轻易地脱身，越临也没加以阻拦，所以她轻轻一挣就挣脱开了，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斜着睨过去一眼：“你怎知我小名？”
　　她记得从未有人在越临面前这么叫过，唯一一次还是那日在林阿婶家门口。
　　她歪头，一瞬间想通了所有，语气笃定：“你派无风是监视我的。”

　　越临垂下眸子笑，有事喊殿下，无事就不认人。
　　真不愧是宋清酌。

　　“达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虽聪颖，但也得知道什么叫暗箭难防，”他敛了几分笑，把话题又绕了回去，“若是今日他想做些什么，恰巧我又来得晚了些，单凭你能阻止得了他吗？”
　　他看向宋清酌，眉头微蹙，浅色的瞳孔里带着严肃，“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宋清酌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骨子里的叛逆劲儿一点点地漫上来，耳边传来嗡鸣。
　　若是他今日说出些她不爱听的话，她很难保证会怎么收场。

　　她看着越临一口气干了杯里的酒，狠狠地擦了擦嘴：“那小子一看就没安好心，以后别落我手里。”声音沉得滴水，又似有些懊悔。

　　意料之外的回答。
　　宋清酌收回视线，垂眼看着地毯上繁杂的花纹，目光轻颤。
　　她听出来了。
　　他在懊恼，心疼。

　　可是为什么？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平心而论，她虽有几分姿色，但自认也没到惑人心智的地步。

　　她这个人自私，凉薄，虚伪。
　　不择手段。
　　根本不值得被爱。

　　她以为越临知道了她的虚情假意后会退避三舍，可面前的一幕好似颠覆了她的看法。
　　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人类复杂的情感了。

　　人在上古时期就衍生出了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会下意识地去躲避，大脑在潜意识里告诉他们要逃，他们为了保护自己所以选择了遵循。

　　宋清酌忽然萌发出一丝退意，事情逐渐变得有些不受控制，脑海中的第六感疯狂响应，驱使着她远离。
　　她心不在焉地笑着应付。

　　或许。
　　她是该离他远一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完了膳。

　　用完膳后，宋清酌打包了一份饭菜往家里走，一回到家就遇上了周明光，周明光看她走近，脸上登时挂上慈祥的笑。

　　“周叔。”她隔着老远摆了摆手。
　　声音里带着信任，是大人们最喜欢的那种乖巧活泼的样子。

　　周明光掂了掂手里的酒坛和鸡鸭，脸上的皱纹笑开了花，“阿酒也是刚回？”
　　“我刚酿的新酒，你可得给我好好品一品。”没等她回答，周明光把手里的东西往宋清酌手里一塞，宋玉珀听到了声音，从门里探出个头，被架着胳肢窝一把抱起来，咯咯地笑得像个小鹅。
　　自从宋家父母走后，周明光对他们是颇多照料，开始她还客套一下，但被周明光误以为看不起后收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都是心意。

　　她把鸡鸭扔到厨房里，然后将人引入屋内，周明光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开了酒坛，斟了一碗递给宋清酌。
　　霎时清凌的气息传进鼻腔，夹杂着草香和独特的松针香气，宋清酌端起酒碗浅浅的尝了一口，入口清凉，提神醒脑，直冲天灵盖。
　　她咽下酒液，登时有些失笑。

　　一旁的周明光眼巴巴地等着，一大把年纪的人，丝毫不觉得请教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对，他是实打实的酒痴，毕生追求全在一个酒字身上。

　　宋父在世时还曾感叹过，如果说宋家是靠传承和技艺走到现在的水平，那与宋家旗鼓相当的周家靠的全是热爱，他们仿佛天生为了酒而存在，可为其生，亦为其朝闻道夕死。

　　“阿酒，尝出哪不对劲儿了没？”他眼神热切，有些催促道，“我老觉得这酒缺了些什么，但到底是当局者迷，今日特地带来让你给我提提意见。”

　　“周叔别急，确实是缺了一味原料。”宋清酌放下碗，眉眼有些无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酒里放了松针，黎檬，薄荷，”她轻嗅了嗅酒坛，脑海里思索了一番，拧着好看的眉毛，略有些犹豫，“您这是为了中和味道，还放了……半生瓜？”

　　半生瓜，俗称苦瓜。
　　她第一次见有人拿着苦瓜下酒。

　　周明光抚掌大笑，面带赞许：“不愧是阿酒，这鼻子就是灵啊。”
　　“这酒本是为了解腻所酿，最后虽有成效，但鱼香草味道过重，我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又添了一味半生瓜，那味道虽是中和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摸着鼻子，看上去竟还有些委屈无奈，像个老小孩。

　　宋清酌深吸一口气，她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薄荷本身确实有去腥解腻的功效，但因为味道过于清凉，拿来酿酒时时常掌握不好分寸，而周明光为了把薄荷的味道压下去，于是添了同样清爽解腻的苦瓜，但苦瓜的分寸有没有掌握好，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

　　她遣着宋玉珀去拿了纸笔，撩起衣袖磨墨，羊毫笔浸染在稠墨里，在素白的纸上留下一串字迹。
　　宋清酌一边写着方子一边给周明光分析。
　　“您这样，回去把半生草去了，薄荷的分量减半，按我给您的方子上来，这样的话薄荷的味道就不用半生草压了，然后把酿酒的水呢换成雪山水。雪山水性寒，用来弥补缺失的那半量薄荷再好不过，”她咬着笔杆，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认真叮嘱道，“以松针下酒，这样酿出来的酒虽性偏凉，但松针本身性温而燥，血虚内燥者不可多饮，周叔售酒时小心些。”

　　她说话时紧盯着手底下的纸张，风吹过鬓角，额边的碎发和丝绦随着一起摇晃，活泼灵动，偏眼神又显得沉稳内敛，一时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周明光先是恍然大悟，神色激动，听到最后眼里更是藏不住的赞赏：“还是阿酒想得周到。”

　　宋清酌把笔搭在砚台上，眼睛里闪着星芒，笑语盈盈：“周叔的事情解决了，那该周叔帮阿酒答疑解惑了。”

　　她笑得和善，语气也温温柔柔的。
　　“您能告诉我，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