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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否【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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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泡了一个舒服的澡,盛京墨却睡得极不安稳。
这具身体像是没了生息般,不再受她的掌控,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怎么努力都睁不开来,手脚也不知被什么束缚着,压在床上抬不起一点。
耳边的鸟虫叫声逐渐远去,心跳声愈发地清晰,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狭缝中,不断地被挤压缩小,剥去抽离……
意识开始被吞噬,记忆逐渐模糊;
忽然,身下的支持物消失,整个身体迅速向下坠落,“砰”的一下,没入一片流动之中。
全身都暖洋洋的,从心跳到呼吸、从躯干到四肢都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她成功地睁开了双眼,茫然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四周一片混沌,进来的光线也不断被折射,从一团到一条、再成一缕、最后成了在她眼前只能看到的一丝。
持续不断的能量慢慢围绕,将她包裹,她伸出手,想要去抓,摊开却空空如也。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力量将她强行拉出,强烈的光线刺地她睁不开眼。
“恭喜长公主、恭喜驸马,是个女娃娃,母女平安。”
“这孩子倒有意思,出生后竟不哭闹。”
适应光线后,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周围陌生的脸庞。
这些人每说一句话,她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它们只能杵在脑中,发散不出去,像是缺少了关键之物。
“孩子的名字取了吗?”
“早就想好了,叫京墨。我们一家相遇之地的‘京’;可覆,可纳,可载,可承的‘墨’。”
京墨,她好似听过。
*
周围有些黑,风也很凉,她的脸被刮地生疼。
“找到了,小郡主在这!快来人,去通知长公主与驸马。”
……
“墨儿,我的墨儿。终于找到你了。”抱着她的女子眼睛很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过。她身旁的男子心疼地想去擦拭,只不过手却抖得厉害。
*
烟雾袅袅,檀香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扩散,相互缠绕的白雾像是夏日的纱帐,让人昏昏欲睡。
“圣僧,我女儿这种情况是被妖邪缠身了吗?”
“正常孩童,未有妖邪附身。不过此女命格特殊,乃太虚动荡之果,待她十七岁时,星宿归位,便可如常……”
“何为命格特殊?可会伤害她的性命?”
迷迷糊糊中,有个冰凉的东西触上她的眉心,声音既远又近:“天机不可泄露。”
*
一个身披黄袍的男子逗弄着她,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竟能浮现出他中年的模样。
“京墨身体不好,我与夫君又忙于朝中事物,无法全心照顾。拟将她送到皇太后那里将养,还望陛下恩准。”
“既然你们已做决定,朕不会阻挠。不过可怜这个孩子,这么小就要经受离别之苦。”
“皇上放心,臣与公主有空便去看她。”
*
来和州已有一年,这里的生活无忧无虑。
一天,她寻得了株很好闻的植物,上面还带只长相奇异的虫子。
本想拿给皇祖母看,却到处找不见人。
家里的装饰都变成了白色。
嬷嬷说,太后去上京了。
她知道那里,父母待的地方。
皇祖母回来时,生了病,躺在床上瘦了好多。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叫她禧平公主。
爹娘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应该是忙得没空。不过皇祖母对她愈发地好,她感觉若是自己想要天上的星星,皇祖母也会想办法给她摘来。
皇祖母还命人给她打造了一个手镯,上面的味道和她找到的那株草一样,不过那草她记得被一个老先生给拿走了。
很快,她又见到了那个老先生,因这人说她在医术上有天分,皇祖母便找他来教授她。
她确实对那些药草什么的挺感兴趣,所以对这个能答疑解惑的老先生,哦,应该叫师傅,她很喜欢。
师傅笑着说,京墨是个药的名字,她与这些东西还真是有缘。
应该是有缘吧,她用着心学,也进步很快,逐渐地能给周围的人治一些小病。
有时想起爹娘,脑海中会有一个声音,对她说着爹娘在她三岁时便丧命了。
身边的人都听不见这声音,只当她是累着了。
她能肯定这不是幻想!
因为这个声音经常会在她经历某件事后,以简述这件事的方式在她脑海中出现。
那声音还叫她小主,可是她现在并没有遇到过叫她小主的人。
为了证实那句话的真实性,她便问皇祖母爹娘去哪了,看到皇祖母迅速红了的眼眶,她就知道那话是真的。
皇祖母抱着她喃喃道:“好墨儿,你就呆在祖母身边快快乐乐的。”
除了没有爹娘,她是挺快乐的。既然皇祖母会这么难受,她以后不在皇祖母面前提便是。
皇祖母还派人来教她武功,但又怕让她学的东西太多累坏她,就只让她学习轻功。
皇祖母说:“你不需要打打杀杀,能保命就好,何况淹死的大多是会水的,不会打架便不会去凑热闹,我们墨儿只要把轻功学好就可以了。”
她认为皇祖母是个有智慧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她挑不出毛病。
虽然只学轻功,但还是经常弄一身伤。疼的时候她就抱着皇祖母不撒手。
尽管皇祖母对她宠爱有加,但不会为此松懈了她的功课。便让师傅给她配了效果极好的止疼药随身带着,因着小伤逃课是不可能的。
皇祖母还找了个小姑娘与她一同学习武功,不过那姑娘学的可就多了,而且还从不喊疼,这让她很是佩服。
那姑娘没有名字,她就给她取名辛夷;与她的名字一样,也是一种草药。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医术上她进步很快,已经可以跟师傅探讨一些问题了。轻功她也学的不错,毕竟只学一样,又有止疼药在手,她便精益求精,将它学到极致。
十四岁那年,宫中传来一道密旨,只有皇祖母才能看。
上面绝对不是好消息,因为皇祖母看了后房门紧闭,谁也不见,连饭也不吃。
她在门口喊了好久也劝了好久,一贯宠她的皇祖母依然没有开门。
两天过后,还是没动静。
她怕皇祖母出事,便立在门外陪着一同不吃不喝。她在赌,无论是何事,都比不过她在皇祖母心中的重量。
果然,她赌对了。
那天晚上,第四次雷声响起时,门终于开了。
皇祖母憔悴的厉害,仅仅三天,头上已生出了许多白发。
皇祖母抱着她哭,她也趴在皇祖母怀中哭。
那天之后,皇祖母让她学的东西更多了:
礼、乐、射、御、书、数……
她不喜欢繁琐的礼仪宫规,在乐器上也是个白痴,但她不想让皇祖母伤心,只得硬着头皮学。
以前与皇祖母在一起时,聊的都是和州趣闻,生活小事,她说着,皇祖母宠溺地听着。
现在却变成了皇祖母一直同她讲上京的皇宫、朝堂、权谋策略……她在旁边懵懵懂懂地听着。
她猜,她应该是要去那个上京了。
快十七岁时,皇祖母同她说了密信的内容,真的如她猜的那般。
她不理解为什么皇祖母会那般难受,去了再回来不就行了。
皇祖母看着她,眼神悲切,说话的声音很小,她要靠近才能听的清楚:皇宫那地方进去便出不来了。
她觉得这话不对。
皇祖母不就出来了?
知道她疑惑,皇祖母轻轻摇头:“我也没有出来。”
她更不懂了。
临行前皇祖母给了她一个暗卫,叫夜织。
“属下会在暗中保护小主,需要召见时,您唤属下的名字即可。”
像是按动了什么开关,刹那间,天地震荡,所有的东西开始消散,而她被钉在了原地。
这声音,竟与脑海中那个一模一样!
小主,小主……
趁着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还在,她连忙问:“你为何会叫我小主?”
“属下叫太后主子,自然叫您小主。”
悬崖边,马车,客栈,皇宫……
她,全部记起来了。
……
床上的人睫毛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辛~夷~,醒~嬷~嬷~。”
盛京墨被自己唐老鸭一般的声音逗笑了,刚扯动嘴角,就感到唇上“嘣”地一下裂开,铁锈味弥散进嘴里。
“公主,您别笑。”
见她醒来,辛夷连忙起身去拿身后的湿帕子给她擦拭嘴唇。
“好。”
“也别说话。”
盛京墨听话地闭上嘴,由她们扶着靠上软枕,再吞了口醒嬷嬷端上来的茶水润喉。
不让她说话,辛夷倒是嘴上不停。
公主已经昏迷三天了,太医却检查说身体没有异样,也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
她们都怀疑上了解毒丸,不过太医并没有从中查出什么。
这期间,无论她们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公主进食,给她们急得团团转。
还有这些天都有谁来看望了,有些是真心实意,有些确是假好心的。
阿巴阿巴……
盛京墨半躺在床上,笑看着辛夷的嘴巴一张一合,她知道这丫头害怕,所以用这种方式散发着身上的恐惧。
终于,再三向太医确定公主此刻除了身子虚弱并无大碍后,辛夷“哇”地一声抱着她哭了起来。
安抚好怀中的人儿后,盛京墨看向欲言又止的太医,“季太医是有什么话想问吗?”
季常理紧张地扣着手里的药箱,在被打与太医院重任间反复横跳。
这公主看着也不像宫宴过后传地那般彪悍,求点东西应该没事的,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后,他开口道:“公主,您那解毒丸效果是真的好,我们还专门组织了一次会诊来探讨这个药丸,尝试着把它给复刻出来,但没有成功。”
他看着盛京墨,有些局促道:“公主可否方便引荐我们与制作这药的前辈相见,也好让我们请教一二。”
一般的医者是介意将自己的配方告诉外界的,他让公主介绍,相当于是借她的面子来牵线搭桥,这要求属实是有些冒犯,所以他现在有些冒汗。
没想到对面的人不是很在意他这个不情之请,只是随意道:“是这事啊,那东西是本宫做的,请教倒是称不上,等本宫身子养好了,定会亲自将药方送过去。”
季常理直直地盯着盛京墨,等到醒嬷嬷上前将人挡住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数。
他忘了禧平公主并不是在深宫里长大,有机会学这些东西也很正常,且她年纪轻轻就能制出解毒丸,说明她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看来这几天的传言也并非属实,想到这个公主回京后发生的一切,他忽然觉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