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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亡交响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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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外,赌桌前。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普通障眼法而已,这真的是一种很低级的手段。”
“哈,不要聊这个了,我们开一局吧。”
一枚骰子被丢上桌,轻易地敲响整场赌局,惨白的顶光灯攸地亮起。
骰子最终停在正中央,一点朝上,像一只拼命徒劳睁大的眼睛,红的滴血。
寂静无声的桌边有人轻声开口:
“好啊……”
“我赌409的那个新人会被他弄死。”
一片荒芜的漆黑里,“死”字缓缓落下重音。
*
此时的房间里。
安珩在进门后就立刻开始观察起周围,毕竟陌生的环境总让人失去安全感。
房间布置的十分华丽,墙面采用了米白色和浅金色的油漆,家具也基本上是同一色调,唯一例外的是一个正对床位摆放的座钟,它是由实心红木所制成的,又因时间久远的原因类似凝固的血。
座钟的下摆发出有规律的滴答声,表盘上的针停在罗马数字“Vll”和“VIII”上。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间房里竟然还有一架看起来年岁颇大的钢琴,安珩没有打开它的打算,但至少这家钢琴的表面是很干净的。
上面摆零零散散地摆了几张照片,大多是单人照,是一个捧着奖杯的男人站在钢琴前的不同合影,只有角落里留了一张双人照,不过同样看不清脸。
安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还剩84%的电量。
撑到明天应该没问题,信号还是不怎么好,时间却变成一串乱码。
他叹了口气,只好将手机重新放回衣袋里。
一旁的书桌上放了一封信,灰色的纸张在白色桌面上十分显眼,绛红色的邮戳下压着一朵干枯的······月季。
当月季这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没由来的,安珩想起了一些很奇怪的记忆。
*
他那时候大概才刚满十六。
“这是什么花?”
“月季,好看吗?”
这是······谁?安珩茫然地眨了眨眼,眼神忽然很空。
“可它们有毒,不是吗”
“是啊,”
下一秒,含着笑意的嗓音重新出现。
“但是我喜欢啊。”
就像水中的倒影被石头砸碎,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溅上水花。
心跳骗不了人,安珩如此想。
十七岁的少年比风更温柔。
他从未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曾认为模糊的青春期里。
有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在被忘记。
但现在他只能用力地摇了几下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撕开了信封,邮戳落到了地上,可安珩却无暇去管。信件上写着短短几句话:
“万分感谢大家如约赴邀,我们准备了丰富的晚餐,现诚挚地邀请每位贵宾于九点前来到餐厅品尝。”
“注意,我们船长不喜欢不守规矩的客人哦。”
安珩捏着信纸,抽空抬起头看了眼钟。
七点四十五,嗯……似乎还早,那就先换件衣服,然后休息一会吧。
他打开衣柜,里面有且只挂了一件剪裁得体的西装,柔软的内衬像是某种名贵而复古的丝织品。
这衣服实在合身,不那么严肃的西装衬得安珩带上了点贵公子的风流气,却又巧妙地和这种古典华丽的场景融为一体。
换好衣服的安珩懒散地靠在床头,松软的被褥让他舒服的喟叹一声。他眯着眼琢磨着手上信件,字斟句酌,好像要将那几句话看出个花来。
冷白的灯光穿透纸张,描摹出细碎的纹理,黑色的字却很沉,湿哒哒地滴下来。
“滴答。”
“噔。”
“滴答。”
“噔。”
钟表上的秒针正不慌不忙地转动着,钟摆如常的运作着。
安珩脑中的警戒线在这一下又一下的声音中拉紧了。
不对。
“滴答。”
有什么东西不对。
“噔。”
指针一点点的转动着。
他的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
有什······
“滴答。”
速度!
时间的速度不一样!
钟摆敲击的速度比秒针走的要慢,而且会越来越慢。
时间的流速出现了差异,什么时候开始的?
现在究竟是几点钟?
安珩的背上攸地惊出了冷汗。
而且……
他看着随钟摆一同移动的“时针”。
这里的时针与分针是反的。
现在至少已经八点三十五了。
*
安珩从床上下来,蹲在座钟前,抓住钟摆用力往里一按。
“咔哒。”
一块怀表从其中掉下,而金链挂在正上方。
座钟瞬间停止了运作。
果然。
安珩悄悄松了口气,伸手将怀表扯下,打开。
白底铜框的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变成了20:45。
下一刻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恭喜玩家解锁时间工具:怀表”
“剧情探索度:10%”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13分钟,请玩家抓紧时间前往餐厅。”
该死的。
安珩咬了咬牙,一手揣着怀表,三两下折好信纸就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门外的景象早已变了,一排排房门依照号码依次整齐的排列在一侧,薄纱做的灯罩轻拢着灯光,斜三角的光照亮了瓷瓶里装的花卉。
另一侧的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画,矗立在走廊中间,暗红的墙面衬得画的色泽愈发鲜艳。
安珩无法看出这是否是真品,但他见到画的第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愚人船》。
这是一幅极具讽刺意味的画。
集聚了愚昧,贪婪,疯狂,还有······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呢?”
黑暗中侍员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它是安珩刚刚拉服务铃呼叫来的。
他看起来怔愣了一下,从思考里回了神,温顺的敛下眼:
“麻烦了,带我去一下餐厅吧。”
*
一路上都很安静,绵软的地毯好像连脚步的声音都吸收了,只有安珩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声。
太宁静的时候人其实很容易心慌,这种孤立无援还一望无际的未知恐惧轻易就能让一个人发狂。
安珩并不感到害怕,可他却打心底的厌恶这种情绪,总能让他想到冰蓝的药液和玻璃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烦闷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
离宴会开始只剩五分钟了,死神在头顶肆意地挥舞着镰刀。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辆泛着金属光泽的电梯。
“叮。”
电梯打开了门,侍员先一步进去,而安珩紧随其后。
侍员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插进电梯内壁的锁孔上。
“咔嚓”一声,按钮便接二连三的显现出来。
电梯开始缓缓上升。侍员笔直地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地仿佛与阴影融合。安珩靠在一旁,腰抵着扶杆,一条腿微曲,似乎是发呆,可目光却落在铜制钥匙上。
又是一声“叮。”
到了。
电梯门打开,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扇大门,一侧的“Restaurant”字牌十分显眼。
一排侍员整齐的候着。
他们推开沉重的大门,弯下腰,半抬起手臂,动作标准,像是某种被设计好代码运行的机器:
“请进。”
安珩朝它点点头,抬步进门。
时间还剩下三分钟。
此时的餐厅里已经零零散散的坐了一些人。
有一位眉心点了红痣的女士正在温声的教训身旁的人,那男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仔细看来耳尖还有点红。
还有一群人围在一个花臂壮汉身旁,一口一个“王哥”的恭维着。
壮汉皱着眉头,嘴里骂着祖宗十八代的脏话,听着好像还和先前门口死的那个有点关系。
安珩的目光平静地略过这些人,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沉默着玩茶杯的男孩抬起头来,呲着牙朝他咧嘴一笑。
亚克,安珩皱起眉头,他果然没死。
一位穿着紫色礼裙的女孩原本苦恼地绕着餐桌挑选座位,见状立刻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安珩出于礼貌也微笑着回应了她。
每一个座位前都摆着一个精美的花瓶,插弄的花大都大同小异,瓶身上的纹案却不尽相同。
然而和钢琴有关的图案安珩只找到两个。
一个是金色的,周围还围了一圈浮夸的金币用于彰显主人奢华的暴发户身份。
另一个则是普通的黑白键,还有大大小小的乐谱修饰它,最后头上一顶王冠闪闪发光。
安珩并没有怎么纠结就直接选了第二个,到了坐下时才发现刚好又坐在了那个紫裙女生隔壁。
女生看见他的同时也惊喜地小声惊呼起来:
“好巧啊。”他说。
“是啊,还有,那个,我叫明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女紧张地咬着下唇,眼睫一眨一眨,头发上蝴蝶卡子的翅膀都仿佛扑朔扑朔着显出羞涩来。
安珩笑容不变地打量着她,眼神里好奇的意味很浓。
半响,他才开口应道:
“当然,我叫安珩,”
他停顿下来,琢磨一会儿才加上一句。
“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是一句很明显的客套话,但明枝却很开心,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一个人进来了,由于并没有人理他,他只好自己疑惑的挠了挠脑袋就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了。
九点的钟声准时的敲响。
大门缓缓关上,挪动时带起摩擦产生的尖锐声响,简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等一下! ! !帮帮我们,求求你们了,帮一下吧! ! !”
“别叫了,跑快点,门要关了! ! !”
尽管隔了很远,但仍能听见他们目呲欲裂的叫喊。
然而大门依旧在毫不留情地合拢 ,并没有被那对牵着手的情侣的真挚所感动。
年纪较小的几个玩家面露不忍,似乎有些动摇,可他们又十分畏于恐怖副本而导致不敢动弹。
男人跑的稍微快些,在门彻底合拢前生生挤进去办个身体,伸长的手臂费劲地扣着门沿,妄图将其掰开。
指甲抓的开裂,血液流出来,在门上划出一道蜿蜒的红河。
大门合上的瞬间,那个男人被彻底压爆,血肉飞溅开来,尸块零散的落在了门内门外,那个弯曲的指甲缝里还泛着血丝的手指,滚到了餐桌下,不知停在谁脚边。
这一幕不可谓不是让人倒胃口的,有几个刚才还心软的玩家现在彻底白了脸,脸上那唯一一丝的不忍也尽数褪去。
似乎被影响的不止有坐在房间内的人,大门外的那个女人在静默了一瞬后就开始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哭嚎,她拼命拍打着门板:
“放我进去,你们开门啊,放我进去。”
“我可以给你们积分,我可以给你们道具,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们让我进去! !”
可这一次没有人敢为她心软,大多数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再不济的也紧绷着脸。
肉块以极快的速度化成脓水,浸入深红色的地毯里,再也不见了踪影。
门外的哭嚎也开始转变为痛苦的惊叫,越来越弱直到最终消失。
离门口较近的几人甚至可以看见从门外流进来的铁锈味液体在一点点打湿地毯。
当这场血腥的餐前表演终于落下帷幕时,在场的人多少也已丧失了吃饭的胃口。
刚刚还宛若杀人凶器的大门终于打开,外面的走廊上早已空无一物。
等候已久的侍员们鱼贯而入,开始训练有素地为大家布餐,精美的瓷盘被逐一掀开。
侍员们布完菜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以名为尊重实为监视的理由站在每个人身后,无形的胁迫着众人。
安珩熟练地忽视掉那些注视,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首先我并不知道在自己之前的人都是如何选座位的,但却十分清楚自己与明枝绝对是有挑选的,以及最后来的那位小伙估计没有认真选。
没有遵守规则的人,下场是中毒吗?
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前的菜品上。
现在桌上的菜五花八门,但总的归结来看主要分为两大类:陆禽和海鲜。
而我与明枝两人的皆为陆禽,旁边点了红痣的女士和亚克同样也是,只有少数几个人吃的是海鲜。
那么这样看来······
安珩刚准备满意地在心中敲下定论。
一抬眼,那个被他定义为危险的人正对着自己面前的几盘鸡鸭鹅肉犯难。
不是,你小子为什么也是陆禽啊?!!
也许是安珩的目光太过震撼,那个白脸小孩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甚至还蛮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天塌了。
安珩不断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运气罢了,你的推断还是没错的。
不是啊,怎么会有人运气这么好?随便一坐就是对的,那我的努力又算什么。
安珩委屈得心里直冒酸水。
可酸水还没来得及冒完,船长就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服,连扣子都扣到了最顶上一颗,仔细说来身材倒是不错,宽肩窄腰长腿。
但如此正式的服装却没有配上一顶合适的帽子。
这人的眉眼有种说不出的艳,而船长半长的马尾落到胸前,却莫名柔和锋利的五官,在不经意望向安珩时连眼底的血腥气都淡了很多。
船长一来到就对众人道了一个非常没有诚意的歉,唇角的笑戏谑:
“真是抱歉,让大家等那么久。有些客人实在是太不听话了,这才使我耽搁了这么久。”
他抬手轻拍一下桌上的餐铃,极小的铃声却仿佛能够穿透灵魂,让人狠狠一激灵,承受能力差些的更是直接眼前一花。
身后的侍员接收到指令如流水一般地退了出去。
在这样让人痛苦的时刻,船长笑容缱绻,他的手指随意地摆弄着小巧的铃铛,丁零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
“尊敬的客人们呐,你们不介意的吧。”
疑问句被他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来,比道歉来得还要不诚恳,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肯定,而是因为他不在乎。
当然没人会介意,也没人敢介意。
确实有人几乎不受影响,可是没必要,如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去和大boss作对呢。
在满室的死寂中,船长似乎一下子丧失了全部乐趣,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摆摆手:
“开餐吧,不客气。”
这顿晚宴终究还是在许多无力地不情愿中开始了。
餐食的不一样最初上菜时就很多人发现了,所以现在许多双的眼睛在暗中观察着。
只要是稍微稳重一点的人就不会盲目的全然相信自己的推断——他们需要证据。
根据无数人过本总结下来的经验,哪怕是副本里的大boss,在一些细微的小动作里也会潜意识的去避免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简而言之它们所远离的要么是弱点,要么就是其他boss。
无论是什么,但总归是一个有效信息。
不过,这种“老人言”也不一定时刻都有用。
比如现在。
船长气定神闲的在数双眼睛的默默注视下,雨露均沾地品尝了每一盘菜。
要是你愿意更耐心地去数他吃了几口的话,就会更操蛋地发现:
TM这人,呸,鬼有毒啊,每一道菜都固定只吃两口,完全没有任何偏好,平衡成这样。
安珩正无所事事地挑着食,思绪不知道飘到了那里。
“客人们,是今天的饭菜不够可口吗?那你们一定需要别的食物,对吗?”
船长似乎是终于受不了那些如鹅毛挠痒般在他身上反复流连的目光,淡淡出声。
这下连傻子都听出来威胁了。
原本抱有侥幸心理,试图通过不吃饭来逃过这一劫的人纷纷争先恐后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也完全顾不上吃的是什么了。
毕竟谁也不想被迫加餐,鬼知道到时候加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就坐在船长右手边一位的原因,这样静的距离,安珩连船长烦躁的叹息声都听的很一清二楚。
他回过神来,莫名觉得船长很可爱。
真是疯了。
安珩无声地笑笑,眼里藏着自己也不懂笑意。
耳边刀叉碰撞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安珩很早就吃饱了,此刻正在百无聊赖地用叉子戳绞着食物,把好好的东西糟蹋的一塌糊涂,然后又若无其事把一些好的食物盖在上面,伪装成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就在他已经折磨完自己盘里的食物,马上要把魔抓伸向花花草草时。
船长在桌下招了招手,侍员就从暗中出现,不知道他究竟交代了什么,反正这人下一刻就站起来:
“咳咳,诸位失陪了。”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有反应就转身沉入黑暗中。
安珩的注意力从花草上转移开了,他好奇地抬起头,只可惜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还有几个胃口大的,听到这句话都惊愕的抬起头,嘴里不知道还塞着什么,一时间愣住也不知这饭是该吃还是不该吃了。
与此同时,大门又打开了。
走廊里灯火通明,却仿佛根本照不到人身上,连灵魂都是冷的。
望着这长长的廊道,只能感觉到无尽的阴冷,好像墙角下的黑影也成了深渊里露出獠牙的巨兽,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噬,万劫不复。
那个被吩咐了的侍员留在船长座位旁,他礼貌地鞠了个躬:
“诸位吃好可以自行离场,我们的侍员会带大家回去的。”
话音落下,大家纷纷放下刀叉,却又宛若木雕般静坐着,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时间好似凝固了,安珩垂着眼,好半响他才站起来,朝侍员一点头:
“多谢款待。”
而后他便径直走出门,早已候在门外的其他侍员领着安珩离开。
餐桌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明枝瞅瞅安珩离开的背影,又瞅瞅意味不明站在一侧的侍员,也站了起来,语气俏皮:
“不好意思啦,我也先走了哦。”
她拿着一个星罗盘追上去,星盘上的指针不稳的左右跳动着。
明明刚刚还能看到,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明枝颇为头疼的想。
算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先回去吧,总会再遇上的。
*
餐厅角落里。
“呵。”
角落里一个戴着帽子的男生也站起来,他的帽檐压得很低,整张脸都笼在阴影里。
走动时,隐约能窥见几根银白的发丝。
在他走后,旁边的人才恍然回神地疑惑到。
但是,他之前是坐这的吗?
赌桌上。
幽冷的光照亮了一片狂热和病态餍足的脸上。
缓缓地,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啊······他终于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