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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百战勋 ...

  •   任何时代都需要英雄。
      这个英雄一定要横空出世,面对敌人所向披靡。英雄的身世要够神秘,故事要够震撼,才能让这片土地将奇异的传说流传下去,万代不息。
      苻鸿整个家族世代驻守凉州抵御西戎,他父亲苻晟享郡王尊号,多年来盘据一方颇有势力。五年前,苻晟一名部下与西戎人勾结反叛,将郡王府屠杀了个干净。
      至今没人知道苻鸿是如何在那场杀戮中活下来的。
      民间的志怪故事里说,苻鸿其实当时已经死去,为了报国恨家仇,发愿向阎王借寿,最终感动上天有了重生的机会。
      没过多久,那名叛将被离奇斩首,他的头颅至今不知所踪。
      再后来,十六岁的苻鸿带领神兵突然出现在凉州城外。半年之内迅速平息叛乱,收拢旧部,肃清军营。三年时间反攻西戎,大破之,让西戎人闻风丧胆。
      一年前,十九岁的苻鸿在祁连山下受封为祈王,他是大齐建国至今唯一的异姓单字亲王。
      他的故事也随着那道圣旨传遍了大江南北,自此祁王之名威震天下。
      燕云棠知道,自去年冬月哥哥连日案牍劳形,北境之势已有颓败之意。皇帝选准时机造就这样一个英雄,其实是为了稳定北方民心。当然,凉州接壤蜀中平原,直接影响着大齐的粮米供给。以苻鸿的功绩来看,他也确实当得起。
      据说祁王从未离开过凉州,此番前来大概是皇帝要补上去年的封赏。尚阳城之前从未有人见过他,传言此人凶煞狠厉在西戎极有威慑,她本以为祁王应该是面目阴沉的武夫,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清冷矜贵的公子。
      周身危险的气场倒是不假。
      在闯进集贤殿之前她只当是某位妃嫔在此苟且,但是现在殿中只有一个祁王。祁王常年远离尚阳手握重兵,以燕云棠现在的地位还得罪不起他。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悄悄用余光在罗汉榻四周逡巡,终于发现东侧槛窗开了一扇。那窗也是她幼时老熟人,翻出去可以直接绕过前殿悄悄离开此处。
      燕云棠心下了然。宫人凄厉的哭声还在殿外没有停息,她为了通风报信敢冒死打碎公主的东西,看来那背后之人身份极不简单。
      祁王刚来到尚阳就与内宫扯上关系,还好巧不巧被自己撞到,等于直接拿住了他的把柄。若是此人真如传闻那般做事狠辣,今日之事只会后患无穷。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要将这件事情体面地闹大。
      身后的宦官都退到几步之外,燕云棠偏偏迎着苻鸿的目光又上前了一步,二人映在地上的影子已近在咫尺。她眼底掠过一丝阴骛,抬高声音道:
      “殿外的宫人将昭明皇后遗物打碎,敢问祁王殿下该如何处置?”
      苻鸿沉沉如墨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竟然带了些许探询的意味,倒是让燕云棠更加看不懂了。
      还未待他开口,内阁学士贾廷荣匆匆赶了进来,径直走到苻鸿身边:“祁王殿下竟在此处,可让下官好找!”
      他浑身富贵病,疾走几步就会气喘吁吁,不断用手帕擦着汗。见到含章公主面色不善立在一旁,又后退两步艰难俯身行礼:“臣参见公主。不知公主怎也在此处?”
      燕云棠见了贾廷荣启唇轻笑,只是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本宫只是赴宴路过此处,殿外伺候的宫人居然冲撞本宫,还打碎了昭明皇后遗物,本宫当然要进来讨个说法。”
      她又将凛然的目光落回到苻鸿身上:“就算那宫人怕打扰祁王殿下休憩,总不能动本宫的东西吧,祁王殿下?”
      “公主有所不知,”贾廷荣见含章公主似是动了真怒,连忙解释道,“祈王殿下亦是奉旨列席今日宫宴,两刻之前臣等还与圣上议事,圣上见殿下略有不适,特遣宫人寻一处僻静之地让殿下歇息。是臣命宫人仔细侍奉殿下,不可轻易打扰!”
      他颇为吃力地用浮肿的双腿跪下行礼:“请公主降罪与臣!”
      听了他的解释燕云棠依然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苻鸿眼中的情绪并不简单。但既然贾廷荣这个老狐狸把皇帝抬了出来,她不能再借机发难了。
      此时殿外一位内侍来报,打碎花瓶的宫人刚刚被司正押走了。燕云棠微微点头表示知晓,想来保她们的人确实神通广大。她赶紧示意宦官们将贾廷荣扶起来,垂眸叹息道:“贾学士言重了,含章怎敢因为一个物件怪罪朝臣。贾学士也知本宫对母后日夜感念,实在是心疼那花瓶才出此言。”
      既然大幕提前拉开,当然要把戏做出全套。她用一双婆娑的泪眼望向贾廷荣,轻轻咬住嘴唇颤声道:“还请贾学士见谅。”
      苻鸿从始至终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但是燕云棠能感受到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一直在观察着她,在她眼泪落下的一刻终于开口:
      “臣一定奏请圣上彻查此事,给公主一个交代。”
      这话让燕云棠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苻鸿主导此事,他怎么能这样信誓旦旦主动要求彻查。
      贾廷荣立刻接下了这句话,他赶紧俯身向二人行礼道:“时候不早了,还请两位殿下移驾未央宫。”
      多说无益,此事关键还是皇帝。燕云棠点头示意后就转身退到殿外。

      被撞倒的小宦官正跪在地上慌忙收拾一地残片,手上已经隐隐有血色。此瓶从公主下车起就一直亲自拿着,一定珍贵无比,如今在他手上碎了有几个脑袋都担负不起。
      见到公主他赶紧跪行上前连连磕头认错:“奴才知罪了,请公主饶奴才一命!”
      “行了!”燕云棠喝住他,“手上沾了血还怎么当差?回去思过吧,今日之内不要让本宫看到你。”
      小宦官已经将大片的碎瓷都拢在一处,每块残片仍然剔透明亮,像是一轮破碎的夕阳。那枝梅花也被轻轻放置在瓷片一侧,只有零星几片花瓣掉落。
      梅花没事就好。花瓶虽然可惜,可是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碎掉的花瓶或许更有用。
      大概母亲也在冥冥之中帮助她。
      她随即命身侧宦官将梅花拾起,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先一步。不知何时苻鸿也从集贤殿内行至碎瓷堆旁,先一步弯腰拾起了梅花。他身形挺拔,神仪明秀,花瓣映在他眼中也荡漾出温柔的余波。
      “公主的神姿玉质足矣,无需花器。”
      此举对于祁王的身份而言,已是相当诚恳的示好了。但现在燕云棠还不能当着贾廷荣的面轻易接受,她必须先知道皇帝对祁王的态度。
      她只是微微颔首从容接过梅枝,便带人朝未央宫的方向走远了。

      燕云棠挑了一条较为僻静的近路慢慢整理着思绪,大老远就能听到丝竹之音从未央宫的方向缠缠绵绵萦绕四周。
      眼看再转一个弯就能到宫门口,猛然听得一个轻蔑的男声破夜穿风而来:
      “今日宫宴朝中所有四品以上官员均会出席,你这副打扮是要唱哪一出儿?”
      最前方的掌灯宦官及时停住将手中宫灯抬高,那人穿着绛紫色的织锦圆领袍,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顶顶好的料子,光线不足时也能显出奇异的色彩。腰间系着一条几乎要装饰成纯金的蹀躞带,小小宫灯只映得出他高大的上半身,一只四爪蛟龙的眼睛正炯炯望着她。
      奢靡铺张的二皇子燕云希是几个兄弟姐妹里最让她讨厌的。燕云棠不想理他,侧过身想从一边绕着走,可是燕云希也提灯随着她侧身走了一步,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焚烧赏赐,拒穿吉服,大哥不在了你也不至于荒唐至此吧。”半明半暗的光打在他养尊处优的漂亮脸蛋上,似是扭曲了他的表情。
      “越王,”燕云棠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梅枝,连眼皮都没抬,“至亲丧期未满百日,本宫若穿金戴银才是荒唐。”
      一听这话燕云希立刻恼怒起来:“燕云棠!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知好歹!”
      曾经所有皇子头顶都压着燕云桢这座高山,真正勤勉上进的人很少。越王燕云希的生母郑淑仪出身大齐最富庶的郧州,炊金馔玉供养着他。这用钱财堆砌的天地实在太小,成年后他的行事作为也总是透出一种愚蠢。
      燕云棠根本不屑于跟他置气,眼波一转正色道:“本宫比不得越王积金至斗,眼下国库处处吃紧,越王与其揪着本宫不知礼数的罪,不如多想想如何替父皇分忧。”
      越王如今是长子,怕是最近已经得到诸多支持。把大齐江山交给这样一个胸无沟壑只会花钱的蠢货,还不知道会出多么大的乱子。
      燕云希被呛得无话可说,只得脸色阴沉地侧身让她通过。

      “含章公主到——”
      “越王到——”
      未央宫修得极为宽敞,今夜在明珠灯火映照中更显金碧辉煌,殿内丝竹婉转,水袖翻飞,觥筹交错,恍如仙境。
      越王是皇长子,含章公主唯一有封号的公主,二人品阶比所有人都高。随着宦官通传,先一步列席的大臣们纷纷起身,殿中的舞乐伎人也都暂停向他们行礼。
      一进宫门燕云希就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色,他向来在宴会中如鱼得水,如今又有了争储资格,走到哪里都被蜂拥着奉承。
      没人来靠近含章公主。燕云棠擎着那枝细弱的梅花绝世独立,仿佛刚才山呼海啸的拜礼只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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