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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侵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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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心中波澜难平的缘故,这一日一夜,叶芠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她穿梭于梦境与现实的边缘,时而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时而又坠入温柔乡,却难觅安宁。
那些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匕首,划破了她纷乱的思绪,迫使她直面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往昔少时,她遭人暗算,被推入冰冷刺骨的水中,生死一线间,幸得苍天庇佑,方得保全性命。然而,高烧如烈焰般焚烧着她的身躯,使他虚弱不堪,无法踏入学堂,学业荒废许久。更有甚者,叶绫竟纠集一群顽劣孩童,对她拳脚相加,致使她遍体鳞伤,却只能忍气吞声,无处鸣冤,从此落下了病根……
庶女叶芠的过往犹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侵袭着她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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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第二日的午后醒转的。
昨日疲惫至极,仿佛历经千山万水,终得一夜安眠。
长时间的休憩让她的面容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至少看上去不像个病秧子了。
她缓缓起身,背靠坚硬的水杉树干,梦中的景象如同古画,缓缓铺展在她的脑海之中,每一笔都深深镌刻在心里。
当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叶芠不禁苦笑,道:“原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晨曦微露,鸟语潺潺,草叶映出晦涩的秘密。
她轻理散乱的发丝,缓缓挺直了腰身,随即决然扯下衣袂一角,轻轻覆于面上,步伐迅捷地消失在了这片树林之中。
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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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芠在炎炎烈日下走了许久,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由于长时间未进食,她的胃里空空如也,身体几乎到了极限。
“我的天,怎么这么热,不行了走不动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晕倒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村口处有一家包子铺,那肉包的香味随风飘来,令人垂涎欲滴。
她如见救星,疾步上前。
“老板!给我来两个肉包!”
老板瞄了眼她灰头土脸的模样,又看了看她身穿的绸缎,总觉得有些违和,迟疑地道:“四文钱。”
叶芠一愣,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却发现空无一物。
她窘迫地看着老板,尴尬地笑了笑。
先吃后跑的叫花子老板见得多了,他并不在意,只是摆摆手赶人:“小本生意不济贫,没钱就赶紧走。”
临近正午,烈日照耀着叶芠满是风霜的脸庞,使她的困窘显得格外明显。
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头顶,触碰到了一支发簪。
她一阵欣喜,迅速取下递给摊老板,问道:“老板!这个可以吗?”
老板一时愣住,抬头用看待怪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张合回答:“……好吧。”
叶庭欢欢喜喜地拎着包子走了。
良久,老板叹了口气:“破簪子当个宝,看来是真傻,就当关爱疯人积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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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芠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宅邸,倚门而坐。
她嘴边叼着包子,脸颊因咀嚼而鼓起,边嚼边静静观察这陌生又新奇的世界。
村庄荒凉破败,鲜有店铺开门。年轻人皆赴京城寻梦,残存建筑年久失修,亦显衰朽。
老旧的窗棂洒进斑斓的日光,墙垣斑驳,草木深深,门扇轻掩。
“没有银子可不成。”
叶芠摸了摸自己扁扁的口袋,脸色有些难堪。
“没事儿,在哪干不是干,进城!”
她背起包袱向城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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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市集繁华似锦,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摊贩如织,琳琅满目的商品目不暇接,自丝绸华裳至瓷器雅器,从甘甜瓜果至异域香料,万般好物,无所不备。
此间繁华,较之城郊那简朴村落,堪称云泥之别。
叶芠寻了一空地,轻拂衣摆,席地而坐。
她取下肩上沉甸甸的麻袋,把从府中带出来的食材取出,摆放得井井有条。
随后,她轻拭双手,眼神中闪烁着专注与期待,准备开始她的匠心独运。
须臾之间,她已手法娴熟地将马蹄粉与水调和,化作一汪晶莹剔透的糊状。
与此同时,她另起一小锅,慢火熬煮糖浆,那甜蜜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引得周遭之人纷纷侧目。
京城之中,糕点铺林立,技艺精湛者比比皆是,但叶芠这新颖别致的制作方法,却是百姓们前所未见。那浓郁的香气,如同仙乐般勾人心魄,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围成一圈,好奇地观望着。
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手持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近前,眯着那双老花的眼眸,努力想要看清叶芠的动作,口中不禁发出惊叹:“这位姑娘,您是要施展什么仙法吗?这香气,真是闻所未闻!”
叶芠以轻纱覆面,仅露一双明眸,气质从容。
她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好灵的鼻子,我做的是一道名为马蹄糕的点心!”
众人听闻皆低声议论,因从未耳闻此事,有一男子问道:“姑娘不妨细细讲来!”
熟粉生粉已经混匀,置于青瓷盘中蒸制。
叶芠取出丝帕轻拭双手,接着说道:“马蹄糕起源自唐代,传说在唐贞观二十三年,岭南道节度使把广州泮塘一带的特产,包含马蹄,进献给唐高宗……”
交谈之间,她忽觉人群之中,有一人尤为显眼。
非有他故,那人身着一袭黑马褂,头戴一顶黑色帷帽,双臂环胸,立于角落。
一阵微风拂过,白色薄纱与黑色帷幔随风扬起,两双眼眸在不经意间悄然对望。
那是一双深邃凌厉的眼睛。
叶芠被这眼神盯得不太舒服,于是狠狠瞪了回去,就移开了视线。
男人:“……我就是来排个队而已。”
周围的人听得入了迷,全然未注意到那角落中的男子。
叶芠取出热腾腾的马蹄糕,置于青瓷盘中,以荷叶包裹放于矮凳上,轻声道:“各位不妨试一试!”
老妇人率先上前捏了一个品尝一番,随后眼中闪起了光,称赞道:“姑娘好手艺啊,我老太婆在京数十年,头回见到这种糕点,软糯爽滑,入口即化,实在是人间美味!”
其他人听闻跃跃欲试,转眼间盘中的糕点就被一扫而空,众人交口称赞。
“这等雅致的点心,倒与姑娘您那明媚的气质相得益彰。”
“这位姑娘以纱巾覆面,莫非是秘方传人,露不得脸?”
“姑娘的手指修长细腻,宛如新生的水葱,想来容貌也定是极出众的。”
“姑娘,我想买一份带回去给妻儿,需要多少银两?”
……
人潮涌动,狭小的铺面迅速被包围,购买马蹄糕的客人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叶芠忙得不可开交,连轴转了将近两个时辰,双手已有些酸麻,但渐渐鼓囊的钱袋让她很有成就感,近乎忘我。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灯火阑珊。
她发觉那黑衣男子还站在远处的角落,前面的人时不时插进队伍挤到他的前面,他却仿佛并未察觉,迟迟不上前来。
叶芠思考片刻后拭去额上的汗珠,微笑着说道:“今日就先到这吧,食材有限,感谢各位支持!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人群逐渐散去,她稍作喘息,蹲坐在墙边收拾器具。
她目光悠悠然掠过远方,那男子果然还站在那儿。
他到底想做什么?叶芠心想。
她微眯双眼,注视着男子那密不透风的装束。
她本来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但她就像被直觉牵引着,将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份马蹄糕包好,留在摊位上,微微点头后便转身离去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拿。
忽然,有一身着粗麻布衣的喽啰,如同风卷残云般猛然冲至她身前。
她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那喽啰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间扯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果真是你!咦,来人,大家来看看啊!”那喽啰紧紧抓住叶芠的手腕,高声呼喊,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激动与得意。
叶芠一时之间有些怔愣,道:“你拉我做什么!”
那小喽啰得逞似的笑了笑,道:“芠小姐还当自己是高门显贵呢?你都被逐出宰相府了,还敢在街上招摇过市做生意?”
叶芠刚欲辩解,可周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对她指指点点,恶语相加。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道:“怎么?离开宰相府很难混吧?如若寻不到出路,做我通房如何?看在你这张小脸的份上,保你衣食无忧还是能够的。”
叶芠呸了一声,双手叉腰,道:“你拉倒吧!也不瞅瞅自己什么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在周围人的八卦声中猛地收好行囊,举袖掩面,穿过人群。
在经过那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时,她停顿了下,在他耳侧低声道:
“去拿,送给你的。”
人群很快散去,唯有那黑衣男子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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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芠肩背行囊,独自行进了数里之遥,回到了白天造访过的那座废弃宅邸。
黑夜如同墨色帷幔覆盖村庄,零星灯火映衬出温暖的人间景象。这仅有的平凡,对此刻的她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白色的纱衣在风中轻轻飘扬,勾勒出细微的弧度。
她独自漫步至庭院角落的梧桐树旁,缓缓坐下,双膝弯曲,身体微微蜷缩,任由思绪在夜色中游荡。
自从抚养她长大的爷爷离世后,她便漫无目的地漂泊在平淡无奇的职业生涯中,做不出成绩,也看不到尽头。
仅剩的几处家业时刻遭受着资本商人的压迫,昔日情深的伴侣,骗取了她的信任与金钱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鸡毛让她自己收拾。
梦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过得浑浑噩噩,颓废无比。
阴差阳错来了这儿,好不容易做出了点成绩,又被人搞砸了。
昨夜的梦魇仍旧历历在目,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砸个摊吗,明天就换地方继续干,还能被追杀不成。”
她安慰自己。
京郊的夜晚格外寒冷,她不再思考,将脸埋在双膝之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