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沉默的戏剧

67、食人（六）

　　老人从榆树后走出，腰间挂了个束口袋，戴着一副橡胶手套，手里举着一根长钳子，他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慢吞吞走向别处。

　　等他走远，宋温峤压低声音说：“他羡慕我。”

　　“无聊！”

　　两人继续往前走，沿着城墙的内圈散步，白天无聊的时候，宋温峤上网查了一下，这里原来是座人造的古城堡景点，造了一半资金链断裂，再加上旁边有一条泓沙河，发生过几次意外，附近的公路也修得破破烂烂，这个景点开发项目就搁置了。

　　那间旅人旅馆也是开发商建造的，原本不是作旅馆用途，至于这些成片的榆树，却不像是开发商留下的。

　　走了小半圈的时候，天快要黑了，两人准备原路返回，宋温峤看着秦少淮的侧影，无端又想起他小时候只能踩水塘和玩树叶，心里堵得慌，随手扯了一片叶子。

　　他放在指尖捻了捻，突然就愣住了，直耿耿看了一会儿，又去摘了两片叶子。

　　秦少淮无可奈何道：“宋温峤，你适可而止，别闹了！”

　　“这叶子......”宋温峤把三片叶子递给他，“你自己看。”

　　秦少淮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拿过叶子，眉头蓦地就蹙了起来，喃喃道：“这叶脉怎么长反了？”

　　椭圆形锯齿状的叶子，乍一看和寻常的榆树叶无异，可仔细再看，原本应该由根茎处向外伸展的叶脉，此刻正逆向而行，仿佛叶子尖尖才是根部。

　　这非但不是榆树应该有的叶子，甚至在自然界中都找不出有类似脉络的叶片。

　　两人打着手机电筒，查看四周的榆树，并不是每棵榆树都有这种情况，甚至大多数榆树都是正常的，而每隔□□棵榆树就会出现一棵异类。

　　就像是有人种了一片异树，它的外形与普通榆树相似，又种了一大片普通榆树来避人耳目。

　　两人站到一棵异树下，观察着它的角角落落，宋温峤突然瞄见高处有一颗......蘑菇？

　　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那是一颗锈红色带着一点粉的蘑菇，像是长在了树缝里，蘑菇周围又包裹着一层苔藓。

　　宋温峤正想爬上树，把那颗蘑菇摘下来看一眼，耳边传来了金属敲打地面的声音，‘啪啪啪’三下。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刚才的老人站在不远处，用长钳子敲打地面，眼神冷冷道：“小伙子，不要命了？”

　　宋温峤掸了一下手心，问道：“大爷，那是什么东西？”

　　“毒蘑菇！”

　　宋温峤笑说：“我摘来看看。”

　　“好奇心不要太重！”老人瞪了瞪眼睛，慢腾腾靠近，用长钳将蘑菇夹了下来，装进腰间的束口袋里，说道，“这蘑菇磨成粉末，服用少量可以治疗厌食症，吃多了要命，摘了好。”

　　秦少淮好奇问道：“没听说过这种树，这树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我管它叫蘑菇树。”老人撩起眼皮，打量着二人问道，“你们住旅人旅馆？”

　　两人点头。

　　“那家的小子就是因为嘴馋吃了这蘑菇，所以才病坏了身体。”老人语焉不详道，“总之，离开这里，别碰这些树。”

　　他似乎不想说太多，将目之所及能见到的蘑菇摘完后就准备离去。

　　宋温峤看向他走路有些踉跄的背影，扬声问道：“误食了这毒蘑菇，还有救吗？”

　　老人脚步颤抖，他缓缓停在原地，撇过头来，声音嘶哑说：“没救了。”

　　等老人走远，秦少淮说：“回去吧。”

　　“再找一颗毒蘑菇，摘回去研究一下。”宋温峤又打开了手机电筒。

　　“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秦少淮忖了忖说，“高处的蘑菇那大爷够不到，白天再过来吧，回去准备好手套和密封袋。”

　　“也好，走吧。”

　　*

　　冰啤酒顺着喉管下肚，刚有一点饱腹感的胃又变得饥肠辘辘，钟擎抓起烤羊肉串，焦急地送进嘴里，油渍糊满了嘴唇，衣服上不知何时脏污了一大片。

　　莆菲眼神恐惧，试探着给他递了张纸巾，颤声道：“大哥，别吃了，太晚了，吃多了不好。”

　　徐媛媛面色古怪，最后事不关己撇开了头。

　　桌子上一片狼藉，钟擎狼吞虎咽吃了一百多根烤串，仍在不停往嘴里送。

　　周家康瞪了莆菲一眼：“你没看过电视？对大胃王来说，这种饭量都是小的。”

　　钟擎打了个酒嗝，接过莆菲递来的餐巾纸，粗鲁地擦了把嘴，自言自语道：“我是大胃王吗？也算吧......”

　　钱海礼拧着眉，嫌弃地将椅子往后挪了挪，眼神瞟向门口，担忧道：“宋先生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已经天黑了，要不要出去找找？”

　　“是啊，怎么还不回来，要不然我去......”周家康突然想起那玻璃壶，讪然道，“海礼，你去找找，别是迷路了。”

　　钟擎意味不明笑了一声，又拿了一串烤金针菇。

　　钱海礼放下啤酒罐，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宋温峤他们就回来了。

　　周家康连忙招呼他们过来吃宵夜。

　　宋温峤的眉头死死皱在一起，欲言又止地盯着钟擎，直到秦少淮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才缓和了些怒气，对钟擎说：“你出来一下。”

　　钟擎刚有一些饱腹感，他擦了一下嘴，不情不愿跟着宋温峤往外走。

　　两人走到月光底下，周围光线昏暗，宋温峤的脸色比夜色还黑。

　　“钟擎，你怎么回事？我带你出来是带了个孩子吗？”

　　钟擎不耐烦道：“怎么了？我吃点儿宵夜怎么了？我又不是第一天吃宵夜。”

　　宋温峤握起拳头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给我清醒一点！”

　　钟擎喘着粗气，隆起的小腹快要将他的裤子撑破，可胃里的饱腹感却已经杳然无踪迹，他疲惫地将脑袋磕在宋温峤肩膀上，呼吸声疲重道：“我不舒服，我真的不舒服，我太饿了......”

　　“可能是慢性胃炎，觉得饿也忍一忍，明天带你去看医生。”宋温峤抚了抚他的后背，他知道钟擎饭量大，又因为中午没吃饭，所以晚饭特意给他多订了几个菜，连带丁陵没吃的鸽子汤，他已经吃了两三人分量的晚饭，这才吃过晚饭多久，又狼吞虎咽吃烤串。

　　钟擎仍然饿得难受，趴在宋温峤肩头的时候，他隐隐闻到了一股肉香，好香啊......人肉的味道......

　　宋温峤拍拍他的脑袋：“好了，上楼洗澡睡觉吧，今晚我跟你睡，别再给我整幺蛾子了。”

　　钟擎揉了揉脸，咽着口水点了下脑袋。

　　宋温峤领着他进门，闻到烧烤的香气，钟擎又露出了如狼似虎的表情。

　　钱海礼有眼力劲，连忙就说：“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宋温峤叹了口气，拍一下钱海礼的肩膀说：“不好意思，这里麻烦你们收拾，我先带他回房间。”

　　“好好休息。”钱海礼点头，眼神沉沉看着他们上楼的背影，手掌不由自主挪到肩头，轻轻覆住肩头的余温。

　　周家康闻了下衣领，厌恶道：“全是烧烤味。”

　　徐媛媛皱眉：“菲菲，你把这里收拾了，我先回房洗澡。”

　　莆菲迟疑道：“那剩下这些？还要吗？”

　　徐媛媛拧了一下她的腰，惊愕道：“你还能有胃口？”

　　莆菲嘀咕了两声，默默收拾桌子。

　　*

　　宋温峤把钟擎送回房间，拿了个塑料袋，把他房间里的零食全部装进去，钟擎在旁虎视眈眈喘着气，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宋温峤警告地看着他，厉声道：“我回房间拿衣服，你给我安分点。”

　　钟擎深吸了口气，坐去床边阴沉着脸点头。

　　宋温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钟擎仿佛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低垂着脑袋舔了舔嘴唇说：“我没事。”

　　“我马上回来。”

　　宋温峤把零食拿回自己房间，又收拾了替换的衣服和毛巾，秦少淮把充电器绕起来，问道：“充电器要吗？”

　　“不用，钟擎那有。”宋温峤简单收拾好之后说，“他看上去不太对劲，先看看再说，实在不行，我待会儿就送他去医院，先做个胃镜。”

　　“做胃镜要空腹，况且大半夜哪有医院给他做胃镜？还是在县城医院。”

　　宋温峤语塞，他完全没想过这件事情。

　　“你先给他吃两粒胃药，让他好好睡一觉。”

　　宋温峤颔首，忽然又笑问：“你一个人睡怕不怕？”

　　秦少淮冷淡道：“偶尔也让我清静清静。”

　　宋温峤嗤笑，低头含住他的嘴唇，温柔地用舌尖挑开他的牙关，像是故意要挑起存在感，动作时重时轻，气氛越发旖旎。

　　秦少淮受不了地推开他，舌尖卷去唇角的津液，垂眸道：“你快走吧。”

　　宋温峤亲了亲他的额头：“关好门，有事打我电话。”

　　秦少淮敷衍点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