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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音笼花(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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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成为山洞天然的遮掩,仿佛漩涡一般引人进入,孙二狗深吸气,站在洞口打着手电筒照亮了内壁,红褐色的山岩沟壑不平,孙二狗只照了一下,就说:“这山洞看起来不大,要不搁这儿拍两张得了。”
宋温峤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孙二狗噗通摔在了地上,手电筒弹飞了出去,光线在洞壁上游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光晕又像是小虫子。
孙二狗见识过宋温峤徒手掰铁丝的力气,他吃痛叫了两声,没敢对着干,飞快爬起来捡回了手电筒,瘸着腿往里走。
入口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左手处有一条通道,秦少淮蹲在地上摸了摸地面,很干燥,完全没有任何潮气。
孙二狗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左手的通道,他浑身都在战栗,寒毛直竖,屏住了呼吸问:“要不要......进去?”
宋温峤走向那通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进去,是一条弯曲的甬道,看不到尽头在何处,耳边的嗡嗡声已经消失,黑暗中的生物在屏气凝神,等待他的自投罗网。
宋温峤朝孙二狗使了个眼色,孙二狗举步往里走,嘴里嘟囔着骂了句娘,突然间,他脚下嘎吱一声,随即手电筒的光照了上去,一条纤细的白骨出现在了脚下。
孙二狗捂住嘴,尽量让自己不要尖叫出声。
宋温峤蹲下查看那根骨头,雪白的骨头,完全不像是腐肉糜烂后的残骨,它看上去很......新鲜?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根骨头,像是被野兽啃噬过,并且啃噬得很干净,没有残留一丝一毫的纤维组织,也没有鲜血渗入骨髓的痕迹。
手电筒的光滑向前方,越来越多的骨头出现在脚下,从腿骨到头颅,堆积成山的人骨挡住了去路。
他们在甬道里走了大概二十多米,前方出现隐隐的绿光,一闪一烁,好似夜明珠一般。
孙二狗强忍着心中的恶心说:“继续走吧。”
“我认为,我们不该再往里走了。”秦少淮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这种情况还不报警吗?”
孙二狗僵立在原地,他垂着脑袋,沙哑阴森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我不认为你的手机有信号。”
他话音刚落,洞口传来几串脚步声,咯噔咯噔,似乎走得很疲惫。
秦少淮手里还握着手机,登山杖和手电筒在另一只手里,他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就感觉有水溅到了自己鞋面上,他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在靠岩壁的地方,有一个玻璃大水缸,而水缸里飘散着许多米白色的音笼花......
花瓣随意舒展,在水里仿佛游泳一般四处荡漾,白色的花瓣一开一合,黄色的花蕊尽数朝向秦少淮的方向,就像无数小眼睛,正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着他们。
同一时间,山洞的入口处,响起了花婆沙哑微弱的笑声,“欢迎你们,我的客人。”
花婆单腿拄着拐杖,另一条空荡荡的裤管扎了起来,扶着她的是花巧巧,而身后还有三个年轻力壮的村民,他们手里拿着弩,对准了狭窄的通道。
宋温峤戒备地看向他们,与此同时,嗡嗡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就像有几百个人在他耳边同时说话,声音嘈杂,几乎要将他的大脑炸开。
秦少淮垂下手,把手机揣回兜里,握紧了登山杖。
花婆突然怒喝一声:“不要吵!”
宋温峤耳边的嗡嗡声停了下来。
“都给我进去。”花婆敛起怒气,压低声音道。
孙二狗欲往花婆的方向奔跑,被宋温峤擒住胳膊挡在了身前,他面对着持弩的众人,惊慌道:“救我!跟我没关系啊,花婆,我是二狗啊!人我帮你带来了。”
花婆阴恻恻道:“都给我进去。”
“阿淮,到我身后来。”宋温峤的声音静默如水,在空荡的洞穴里回扬。
周围的氧气很稀薄,秦少淮小口吸着气,稳住心神退到他身后。
花婆催促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这弩箭上淬了毒,沾染必死,你们最好听我的话。”
宋温峤不愠不怒问道:“为什么选择我们?”
“不是你们,而是你。”花婆站立不稳,大半身体倚靠在花巧巧身上,语气却坚毅沉重,“你欠了羲天山脉一件东西,你必须用血肉来偿还。”
“所以,不是你选择了我。”宋温峤沉声道,“是音笼花选择了我。”
“它们向来喜欢女孩儿,甜美的女儿,这是它们第一次选择男人。”花婆长长叹了口气,“我通常会选择无家可归,或是生命走到尽头的女孩儿,为了完成它们的心愿,我有必要冒险一次。”
宋温峤说:“音笼花可以读取记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并且它们会读唇语,这是它们与人类交流的方式。而你听不见声音,或者说,你听不见正常赫兹的声音,却可以听见音笼花的声音。”
“你说的没错,我现在之所以可以跟你对话,是因为音笼花在向我传递你的声音。”花婆面如死灰,没有一丝波澜,“你去过老赵家,就该知道我的经历,我与音笼花这难解难分的半辈子,就是我人生全部的价值。”
宋温峤遗憾道:“所以这些尸骨,是你向它们城府的证明,真是残酷的缘分。”
花婆垂下眼道:“不必啰嗦了,立刻给我进去。”
孙二狗挣扎怪叫起来,“花婆,还有我呢,别忘了我啊,你让办的事情我都办妥了。”
花婆阴霾密布的瞳孔在黑暗中仿佛两颗荧光珠子,闪烁着阴森的绿光,她使了个眼色,身旁的男人朝地上放了一箭,厉声道:“走!”
秦少淮听见声音,心头一突,举步往前走。
他的脚下是无尽的骸骨,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玻璃水箱,那些外表美丽的花朵正在水中徜徉。
甬道的尽头又是另一个洞穴,墙壁上嵌满了荧光珠子,幽绿的光芒照亮了洞穴,在那些珠子附近绽开着无数的音笼花,花瓣一开一合,时而绽放,时而聚拢。
手电筒在洞穴内照了一圈,陈艳妮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光圈中。
秦少淮呼吸一滞,收拢了手电筒的光圈,陈艳妮面色苍白,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起伏的胸膛表明她还有一丝呼吸,而她的下肢,两条腿已经成了森森白骨,和入门时遇到的所有骨头是同样的状态。
音笼花啃噬殆尽了她的血肉,同时也帮她止住了血,防止了伤口的腐烂,以一种极端的、残酷的方式。
宋温峤和孙二狗也进入洞穴后,孙二狗几乎是崩溃地嚎哭起来,把花婆骂了个狗血淋头。
花婆等人没有靠近,也没有听见脚步声离去,应该还守在原地。
宋温峤头疼欲裂,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孙二狗了,泄力之前,他一击刀手劈在孙二狗后颈,随着孙二狗的昏厥,宋温峤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秦少淮箭步上前,从身后抱住他,蹲跪在地上,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宋温峤扶着额头,正欲说话,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数音笼花顺着墙缝攀爬而下,逐渐向中间靠拢,它们长大喙嘴,一圈又一圈围聚而来。
宋温峤视线朦胧之际,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棍棒敲地声,随后他脑海中的迷雾扩散开来,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秦少淮举起登山杖,一杖敲在地上,七零八落的音笼花被碾碎,从花瓣中渗出鲜血,其余的音笼花突然停止了动作,转瞬朝着地上溅血的残花挪动,喙嘴绽开,咬住混合着血液的花瓣,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地上的残花尽数被吞噬。
秦少淮头皮发麻,口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他飞快地接通,怒吼道:“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气喘吁吁,“再坚持二十分钟!”
秦少淮按了免提,把手机扔在一旁。
已经有音笼花爬向了宋温峤,它们张开血口,隔着衣服咬向宋温峤的胳膊,那没有锯齿的喙嘴却比想象中锋利,秦少淮用手碾碎它们的时候,看到了宋温峤被咬破的衣服,以及向外渗血的皮肉。
音笼花脆弱无比,秦少淮徒手就可以碾死它们,然而它们好像无穷无尽一般,不断地从缝隙里涌出,齐齐扑向宋温峤。
秦少淮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救兵已经在路上。
他松开宋温峤站起身,飞快地退出两步,音笼花并没有调转矛头向他靠近,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宋温峤。
秦少淮不明白是为什么,它想起笔记上所说,音笼花尽水源,可这俨然是干涸之地。
干涸?他突然想到了洞穴外的那条小溪,不,不是干涸,而是音笼花吸干了所有的水源,它们对液体的渴望已经超出了常理,这也是沿路有很多水箱的原因,花婆每天为它们供奉新鲜的水源,及血液......
秦少淮将晕死过去的孙二狗拽起,扔到洞穴角落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在孙二狗的大腿和手臂处连续割了八刀,让鲜血细流,血腥味溢出的瞬间,音笼花的动作停滞下来。
孙二狗安静地躺在那里,破碎的伤口里长出了白色的鲜花,鲜花蔓延,逐渐铺满全身,像被瞻仰的遗容,遍体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