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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贵人咱合作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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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坑洼的乡村道路上,晃晃悠悠,从傍晚天色欲暗,直到黑夜繁星点点,迷瞪了一路的沈柔娇才到家。
沈父已睡下,出摊回来的几个哥刚收拾完,正跟二哥沈天城商量明早挖地黄的事,小妹黑乎乎的剪影突然出现在院门口,大家都说话声戛然而止。
“小妹?”沈天佑对着黑影,半信半疑地叫了声。
“嗯...”刻意压低的阴沉音效,透着憋不住笑的邪魅。
四哥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小妹原地旋转好几圈,rua着她细软的头发,甚是怜爱地说:“不是明早回来吗,咋这么晚到。女孩子家多危险。”
“怕明天回来赶不上,刚好坐七点的晚班车。”她从书包里掏出本注音版《钢铁是怎样炼成》,递给沈天佑,“四哥,这个你练发音可以用。听二哥说,你现在可牛了,把咱村的广播站搞得风生水起。”
“嘿嘿。不是我牛,是咱中央台搞得好。我不过是把小说连续广播搬到咱村的广播上。”每天中午12:00广播站开始工作,先读半小时的帮农信息、社员投稿,到12:30准时播出《林海雪原》。
全村家家户户,守在屋里,准时收听,一集都不舍得拉下。
“小妹,快过来坐。”大哥沈天华手里端着刚洗干净的桃子,招呼沈柔娇过去吃桃。
堂屋圆桌上,几人边吃桃边聊着挖地黄的事。村长手里的名单是十五人,再加上沈家自己人,一共差不多二十来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用的是收粮时的袋子跟磅秤,可以说万事俱备只等开挖了。
据四哥说,明早还有特别惊喜!到底是啥惊喜,他嘴严实,没透露一点。
……
第二天,沈柔娇是被院里广播叫醒的,收音盒子里传来沈天佑磁性浑厚的男低音,“特别通知,特别通知,请以下听到自己名字的人员,与早晨九点在村后知青院墙外集合,准时出发……”
快速穿好衣服,鞋子都来不及踩的沈柔娇冲到院子里,仰起头盯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听里面传出来的一字一句。
“哎呦,这满院土,咋还光着脚。”沈父从房间里拿出她的鞋,忙弯腰给闺女套上。
“爹!你快听,这是我四哥的声音,多像国嘴赵老师。”沈柔娇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沈天佑不仅进步大,还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风格,沉稳厚重、冷静克制、儒雅洒脱,妥妥青叔音。
“他呀,连人家赵老师的脚后跟都够不着。也就是你,这么可劲儿夸。”那一代的中国父母,只要孩子调皮捣蛋学习不咋样,就认为基本完蛋。
沈父看沈天佑完全是这个路径,四哥自小爬树抓鸟特擅长,读书写字犯头疼,性格爆还忍不了气,工厂上班没名额,只能家里种地。
但现在沈天佑靠着好嗓音,跟灵活的头脑,在村广播站扎稳脚跟,虽还只是个临时工编制,待遇什么的跟体制内正式工没法比,但他知足,也真心喜欢这份工作,况且每个月还能赚十多块钱,已经算相当成功。
沈柔娇打心眼里为四哥骄傲。
“快吃早饭,九点上山。”二哥沈天城端着面路过,上面放着坨白色的块状物。
“二哥,那块白色是啥?”沈柔娇追过去,指着问。
“猪油,赵大娘用野猪肥膘熬得,熬了好大一锅,每家每户都分了点。贼香贼香,哥给你碗里挖了勺,你尝尝看。”沈天城说完,把碗凑到小妹鼻子尖,香味十足。
每人一碗喷香的猪油面下肚,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沈柔娇突然就理解了周师傅的作,“只让驴拉磨不让驴吃草”,呵呵,是挺没人性的哈。
沈家五兄妹到知青院墙外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大家围在一起热闹得紧,有种集体上工的即视感。
村长正给点到名字的人分发袋子,周淮樾站在人群中,明显是鹤立鸡群,各方面都超群出众,非比寻常。
还有一人也巨显眼,他凛着眉,满脸怒气,眼神难掩鄙夷,与当下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就是王建新。
沈柔娇奴着劲儿盯牢那人,在视线碰触时,王建新的眼神迅速闪躲到一边,“做贼心虚”!
不怎么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周淮樾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淡淡地说:“别担心,这次都是村长组织动员的,他不敢乱咬!”
“是吗?”望着王建新快步离开的背影,沈柔娇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好的感觉。
上山前,是村长的动员发言:“每人每天保证20斤力争30斤,两天拿下一千斤,那都不是事儿。下工称重,20斤记5块工资,40斤就是十块,完工后结清,多劳多得。”
两天赚工厂一个月的收入,搁谁不心动。
有周淮樾的提前教学,那山头上二十来人干得是热火朝天。沈柔娇、赵大娘负责后勤,又是倒水、又是分发烙饼,主打吃饱喝足活干好。
第一天从早上九点干到下午四点才收工。沈家院子里,村长负责称重,每包药材过地秤时,都会大声读出数值,三哥沈天南在一边快速记下重量,再由具体的人核对数字,确认无误后按上红手印,整个过程公正严谨。
不愧是村长,干啥都透着股政治正确的作风。
因为,沈柔娇要赶晚六点的公交车回学校,只看到前面几个人的成绩,最高的一天挖了32斤。
1000斤看来两天肯定能完工,按照之前签订的订购协议,她明天可以去找胖老板。后天,老板派车去拉货,货款两清,这单生意就算稿定了。
赶车前,沈柔娇又专门叮嘱师傅跟二哥,后天早点去县城。她中午休息时,会跟陈老板在南巷口等着。
每一步都安排妥当后,她才踏上回校的车。
谁知,周一还没等到放学,虎子大中午去学校找她,是专程帮胖老板盯鲜地黄的事,说运输药材的批条已经下来,报的一吨2000斤地黄,千万不能出岔子。
到底是给国营大药厂供货,什么手续都必须正规。虽说南方人做生意胆子大,但该有的手续一个也不能少,毕竟那年代做生意,谁也不愿把自己的命搭上。
沈柔娇让虎子哥放心,保证周三能交货。
周二中午放学,揣着心事的娇娇饭都没吃,就去往南巷口。她到时,周淮樾正在跟胖老板聊天,“你是不是睡眠不好。”
“周师傅,你怎么知道?”胖老板被陈老板洗脑,对周淮樾是深信不疑,一万个相信他是中医世家。
“把中间那颗最大的黑奇楠沉香去掉就好了。”周淮樾神机妙算般指着胖老板右手的手串。
好眼力。
胖老板的手串确实是奇楠沉香,一圈白奇楠圆珠,中间一大颗黑奇楠,珠子尺寸很大,很稀有。都说戴着这东西有助睡眠,但胖老板完全没感受到,还总是睡不安稳。
“是有啥讲究吗?”胖老板特意凑近问。
“没,那颗珠子跟你气场不符。”这么神的吗?沈柔娇听的都想问,到底哪里不符了。
“行,我听周师傅的,晚上回去就拿掉。”胖老板在手串上来回摩挲,他是真喜欢。
“老板们,是不是鲜地黄的事都办妥了。”见他们如此松弛的闲聊,沈柔娇知道药材的事没出岔子。
“周师傅都说过了,一共1100斤。你二哥跟虎子去联系车了,明天就去村里拉货。”陈老板跟沈柔娇招手,让她赶快进来。
走进铺子,沈柔娇径直朝胖老板伸出手,大家都一愣,她也不管那么多,主动握住胖老板的手,“老板,首次合作,愉快!”
握手,使劲握手,把胖老板整得有点不好意思。
手握完,还没松开,又开始整她的第二轮小词儿,“咱们第一次合作,是客人;第二次合作,是故人;长久合作,是贵人。您以后就是我们的贵人。感谢您!”
哎呦,我去!
这该死的仪式感!
搞得现场三位男士,心中大呼:高级啊!这小姑娘生意做的,有面子有里子有路子。
既把钱赚了,又把人巴结到位了。
厉害啊!
没能等到二哥,沈柔娇又要赶回学校上课,周淮樾追出来告诉她,车联系好,他们就回去,剩下的事放心。
带着疑惑的沈柔娇,把他拉到一边,很小声地问:“那大珠子,到底哪里跟胖老板气场不符啦,师傅是怎么算出来的?”
周淮樾嚣张地笑出声,在她脑门轻弹一下,“你不是聪明嘛,这都想不出。”
“你们书画圈跟中医圈,我不擅长嘛。”沈柔娇揉着脑门,撇着嘴说。
“呵呵,谁戴那么大的珠子,都睡不好。笨!”第一次见周师傅笑得这么好看。
哈?
“难道是硌得慌?!”沈柔娇眉头快打出一个勾,带着明显的不相信。
周淮樾摊摊手,“不然呢?”
“骗子!神棍!”沈柔娇送给周淮樾四个字,他笑得更好看了。
……
第三天,下午放学时,虎子给沈柔娇送来银货两讫单,说1100斤地黄已全部拉走,货款也与她三哥沈天南结清收妥,双方交易完成。
看着被攥紧的单子,沈柔娇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原以为王建新来者不善的眼神,终于可以从心底消除。
谁知,大祸即将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