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回家［无限］》角宿千寒

31、融白世界1 怪物

　　戚不见拎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端详着鎏金的字牌。

　　“圣维奇市贵族中学。”

　　踏进校门的学生已经很少，戚不见踩着铃声走进了属于这个身份的班级。

　　他的手中捏着一张ID卡，并有一张手写的备忘录。

　　【市民编号:1005436】
　　【身份:圣维奇市贵族学校一年生】
　　【姓名:戚不见】
　　【年龄:15】
　　【班级:一年一班】
　　【座位:四组四排左】
　　【住址:圣维奇市东区洛克大道13号401】
　　【日程】
　　12月18日——12月20日
　　08:00—16:00
　　在圣维奇市贵族学校上课
　　18:00—21:00
　　在政员私宅参加派对
　　21:00—08:00
　　在洛克大道13号401休息
　　12月21日——12月22日
　　在家
　　12月23日
　　08:00—16:00
　　在圣维奇市贵族学校上课
　　18:00—21:00
　　在政员私宅参加派对
　　21:00—08:00
　　在洛克大道13号401休息
　　12月24日
　　平安夜
　　12月25日
　　圣诞节

　　教室里的空位子还有很多，戚不见大致打量了一圈，梁辰坐在靠门口的地方，其他人都不在。梁辰的目光追随着他，戚不见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这里都是单人单桌，一个长着小雀斑的女孩子坐在戚不见后面，前桌是空的。

　　这里的窗户刚好可以看见楼下的街景。这所学校坐落于市中心，教学楼与街道毗邻，戚不见略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莫维尔把终生的绝望与痛苦融注笔端，写下了《恶邪十诫》《悔恨之书》等作品，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深远的影响……”女老师的讲述让人昏昏欲睡，戚不见随意翻阅着课本，这节是文学课。

　　这本课本宗教意味很重，通篇充满了意识的渗透，戚不见正看得津津有味，一个纸团却突然掉在他的桌子上。

　　纸条上的字很凌乱，上面写着:“约翰不见了！他失踪了！”

　　戚不见看向纸团的主人，只见一个小胖子半趴在桌子上咬着手指，脸上满是惊慌和压抑，见戚不见有反应，他求助般地望过来，又写了一张纸条扔过来。

　　“他们都是怪物！救救我！”

　　“哈森，请你念出《恶邪十诫》第六诫的内容。”老师直勾勾地盯着小胖子，哈森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迷途之人问神:‘主，为何我如此痛苦，日日夜夜如坠地狱？’
　　神回答:‘你的胸腔住着一只魔鬼，你需以血滋养，以肉哺之，分割幼童的纯善，吞食老者的智慧，如此才可免于痛苦。’
　　失心之人问神:‘主，我已按照您所言，为何我的心灵不再，内里空茫？’
　　神回答:‘你已如获新生。’
　　新生之人问神:‘主，我能为您做什么？’
　　神回答:‘亲爱的，你为我散播恐惧。’”

　　哈森脸色苍白，背后都被冷汗浸透，声音也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但还是念完了。

　　老师没说什么，继续讲着如同邪典一般的文学。

　　戚不见又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神情麻木，行进的轨迹如计算好的一般笔直。有点点落雪从空中飘落，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游戏换成了保暖的黑色大衣，教室里也很温暖，可戚不见还是很冷。

　　他的体温向来比平常人要低，从小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不同。

　　他们都说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们都说他是怪物。后来他能看到的事物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却远远逃走了。

　　胸前的鸟形吊坠比他的体温更低。

　　明明自己也只有彻骨的寒冷，明明自己也是别人口中的怪物。怪物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戚不见一直是这样想的。

　　那座岛已经被彻底污染了。不仅是岛本身，还有人类的贪欲，将魔爪伸向自己的同胞，视自己为主宰的神。戚不见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灵魂自身的堕落，他必须封存世界。

　　矿石由人产出，实际上最好的矿石只能经由岩浆的熔炼。岩浆是那个人的血，是岛的败落之源，是几百年的孤独与守望。

　　戚不见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没有记忆，他只能用现有的线索去推测。左清寒步步紧逼，他用百里笙的技能卡打断了必中的攻击，但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拦左清寒下一次行动了。

　　容器是有限度的。污染会摧毁一个人的神志，把他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戚不见留下的情感已经很少了，不知为何，他不想完全丢弃这种明明对他毫无价值的东西。

　　所以他不愿再用骰子来加重污染，宁愿跳入火山，让自己命悬一线。尽管已做好了布局，一切恰如其是，他自愿承担计划的风险，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亓乌会保护他的灵魂。

　　漆黑的渡鸦张开羽翼，牢牢包裹住炽烈岩浆中纯粹无暇的光团。痛吗？应该是痛的吧。那只是在人眼中表现为岩浆的东西，实际上却是积存几百上千年的污染。对同为污染物的渡鸦而言，会受到比戚不见更重更深的痛楚。

　　戚不见一直不理解亓乌。

　　也是，两个怪物怎么会相互理解呢？

　　下课铃响了。中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随后他们会去另一栋楼的训练场地进行武术训练。

　　哈森眼泪汪汪挤过来，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你笑一笑，求求你笑一笑，他们都没有表情了！求求你笑一下，我真的好害怕……”

　　戚不见的心久违地触动了一下，他想起亓乌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笑容是表达喜悦的方式。”

　　“我感受不到喜悦。”

　　“笑容也会让别人感到喜悦。”

　　“为什么？”戚不见不能理解做出这个行为的意义，他合上《人类行为学》，想到了前一天看到的追问行为，于是问:“你会因为笑容而感到喜悦吗？”

　　“如果你笑了，我会感到喜悦。”

　　戚不见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书本上描绘的动作，亓乌回头，露出了一个比他自然太多的笑容。

　　“我什么也感受不到。”戚不见有些迷茫地按在自己心口。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笑意若有若无。

　　在这一刻，他仿佛真的成为了人类的一员，而不是无情无感的怪物。

　　戚不见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哈森的眼中闪烁，呜呜哭着说:“太好了……太好了……”

　　喜极而泣，乐极生悲，这种复杂的情绪戚不见不能理解，他微微含笑，坐在窗边就像一幅画。

　　梁辰的目光定定落在戚不见身上，下一刻笑着走了过来。

　　“戚同学。”梁辰打了个招呼。

　　哈森摸了把眼泪，又见到了一个正常人，不禁更加喜出望外。

　　“你说他们都是怪物？”戚不见问。

　　“是，是的。你没有发现吗？他们已经没有表情了……他们不会哭不会笑……”哈森咬咬牙，向旁边的人搭话。

　　“杰……杰克，你等会儿能和我一组吗？”哈森的手都在颤抖。

　　被哈森叫到的人缓缓回头，面无表情的脸如同一张僵硬又拙劣的假面:“哈森，好，同意。”

　　“不，不是，我搞错了，我有伴了，不好意思！”哈森飞快地说。

　　“哈森，哦，好吧。”

　　杰克转过了头。

　　“他们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对失踪也漠不关心，他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病了！”哈森恐惧得脸上的肉都在抖:“整个城市的人都是这样！我想逃走！可是规则是不能打破的，日程……不能不遵守日程，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哈森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声音满满的绝望无助。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我不记得了……班上的人突然越来越少，也有人回来上课，但他们回来后就没有表情了……”哈森想抓住戚不见的袖子，却被梁辰不着痕迹地隔开，哈森愣愣地抬头，梁辰脸上还挂着笑容，声音却殊无感情。

　　“戚同学是我的。”

　　哈森张大了嘴巴，梁辰抓住哈森想要触摸戚不见的手，哈森终于理解了那笑容背后的意义，那无非是怪物用以接近人类的面具，实际上满是冷漠和残忍。

　　“梁辰。”戚不见淡淡开口。

　　“记住了吗？”梁辰遗憾地放下那只手，哈森肉乎乎的手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忙不迭地点头。

　　教室外面的走廊突然开始骚动，外面来了很多人，但说的话也都和诡异的杰克差不多。

　　“柏同学，请，和我交往。”

　　“柏同学，看看我，不要走。”

　　“柏同学，去哪里。我也去。”

　　“柏同学……”

　　戚不见推开教室门，看到被人群簇拥的柏乐和旁边一脸无奈的百里笙。这些围追堵截的人有男有女，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没有表情。柏乐和百里笙也变成了高中生的模样，但还是很容易认出来。

　　“柏同学来找我，你们可以走了。”戚不见把两个人放进来，面无表情关上了门。

　　柏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下一刻这间教室里的人也开始挤过来。

　　戚不见当机立断，百里笙负责右翼，梁辰负责左边，四个人冲破学生们的包围圈，跑到了天台上，反锁住了铁门。

　　哈森哭着连滚带爬挤过铁门，说:“你们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