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清连与

8、碎花裙

　　夜色后门的几株秋菊开了，红艳艳、直挺挺的，仿佛是接受这秋风的洗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闻以琤拢了拢外套，嘴里叼着跟烟，慢悠悠地走出来。
　　从后门走出去几米远，有个绿色的垃圾桶，里面堆满了垃圾，浑浊的不明液体从桶里的缝隙流出，在路上留下一痕水渍，各种难以想象的味道钻进鼻子里，还有几只苍蝇嗡嗡地盘旋着，垃圾桶旁边坐着一个流浪汉。
　　对方年纪很大了，他雪白的头发里露出几绺黑色，身着薄薄的上衣裤，秋风一股股贯进去，他光着脚蜷缩着，似乎这样就能更暖和些。
　　闻以琤走过去蹲下，仿佛那些刺鼻的味道不存在，他轻轻把一份盒饭放在流浪汉跟前，对方听到了塑料袋的声音，伸手摸索着。
　　“谢谢。”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来，边说边朝着一个地方不停地磕头，原来流浪汉是个盲人。
　　闻以琤吸了口烟，把烟摁熄，扔进垃圾桶里，转身离去。
　　他不是第一次给那个流浪汉送饭了。
　　半年前，闻以琤来后门丢垃圾，突然瞧见垃圾桶旁躺了个人，他眼睛紧闭着，脸灰扑扑的，头发脏得黏在了一起。
　　一连几天，闻以琤都能看到那个人坐在那里，或躺在那里，饿了就在旁边的垃圾桶翻垃圾吃。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随后买了份盒饭放在他的跟前，对方连连道谢。
　　闻以琤经常给他送饭，送完就悄悄离开，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虽然对方看不见，但他知道，每次都是同一个人。
　　为了庆祝段诗予期中考试考得年级第一，闻以琤决定送她个礼物，但他对女生的喜欢不太了解，索性直接约段诗予去挑，挑了他在付款。
　　闻以琤拿起手机给女孩发了个消息。
　　“今天有空吗？”
　　女孩秒回了，“有啊，怎么了？”
　　“我想给我妹妹买个东西，但是我不会挑，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商场？”
　　“好啊。”
　　临鑫花园附近有条街道，专门卖女装的，他们约在那里见面。
　　段诗予今天穿了件粉色的连帽薄款卫衣，配上白色的休闲裤，女孩没有把头发梳起来，而是批在肩上，乖巧地把碎发拢在耳后。
　　闻以琤看着她湿漉漉地长发，不知不觉摸了上去，“怎么不吹干？”
　　段诗予不以为意，“啊，来不及了，反正一会儿吹吹风就干了。”
　　“不吹干会生病的。”闻以琤蹙着眉头。
　　“哎呀没事，没那么容易生病，走吧。”段诗予说着抬脚往前走。
　　闻以琤在后面默默跟上她。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妹妹啊？”女孩好奇地问。
　　闻以琤支支吾吾搪塞过去，段诗予也没怀疑，要是现在跟她说，是买给她的，她肯定不愿意。
　　今天不是周末，上街的人屈指可数，两人在路上并排走着，活脱脱像一对情侣。
　　“你要给你妹妹买什么呀？”
　　“我不知道你们女生喜欢什么。”
　　段诗予低头思忖着，“嗯......那就裙子吧，女孩的话，送裙子准没错。”
　　“好，那就裙子。”
　　两人走进一家女装店，上面赫然写着“朵朵女装”，里面是可爱的风格，装修得很粉嫩。
　　橱窗里的模特穿着一件白色长袖碎花裙，上面的小花似乎都是纯手工绣出来的，做工精细，面料柔软，段诗予顿时眼前一亮，但是一看到价格，她倏尔扭过头看其他的了。
　　闻以琤在一旁站着，指着模特身上的这条碎花裙对店员说:“你好，这条裙子给她试一下。”
　　店员微笑着，一边把裙子拿下来一边说:“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的新品，纯手工缝制的，您女朋友又瘦又高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啊，我不是......不用......”段诗予耳根子腾地一下红了。
　　闻以琤走过去轻声说，”我妹妹和你差不多高，你帮她试试，怎么样？”
　　听他这么一说，段诗予才勉强答应，拿着裙子进了更衣室。
　　见段诗予进去了，店员凑过来一脸八卦地说，“先生，你们才刚谈恋爱不久吧，我看你女朋友脸那么红。”
　　闻以琤勾嘴一笑，“她只是我的朋友。”
　　店员有些尴尬，苦笑两声，“这样啊，对不起啊先生。”
　　“没事。”闻以琤淡淡地说。
　　几分钟后，段诗予穿着那条裙子从更衣室里走出来，领子是收紧的，露出修长的脖颈，裙子贴着腰部，显得很纤细，下摆垂到小腿，白色就算穿在她身上，也只会衬得她更白，犹如美神降临一般，看得闻以琤心都漏了一拍。
　　“很好看。”闻以琤楞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店员也跟着在一旁附和，“哇，小姐，你好白啊，穿起来真好看，真的很衬你！”
　　“真的吗？”
　　“你妹妹会喜欢吗？”段诗予开口问。
　　“你喜欢吗？”闻以琤不答反问。
　　“挺喜欢的。”段诗予看着身上的裙子回答，以为闻以琤只是帮妹妹问。
　　话音刚落，闻以琤就掏出手机准备付款，“那就这个吧。”
　　店员笑盈盈地诶了一声，去前台开单子。
　　段诗予拦住她，连忙开口:“等等，这条裙子多少钱？”
　　“小姐，这款是新款，三百八的呢。”
　　段诗予听到这个数字眼睛都睁大了，他拉着闻以琤的胳膊走到旁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那么贵啊，就是一条裙子，感觉不值，要不在看看其他的？”
　　呼出的热气打在闻以琤耳朵上，痒痒的，“没事，就这条了。”
　　她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看我的。”
　　段诗予走到收银台前，“不能便宜点吗？”
　　店员:“不好意思，小姐，本店是明码标价的。”
　　“一百五。”段诗予挺起胸膛，说得斩钉截铁。
　　店员很震惊，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小姑娘，你要讲就好好地讲，哪有你这样的，你这这......”
　　“一百五。”段诗予又重复了一遍。
　　“最低三百给你，小姑娘，你要就拿走，你看这做工，纯手工缝制的啊，你一百五我连进价都不到，那我赚什么？”店员皱起眉来。
　　“好吧，我们不要了。”段诗予摇摇头说着进去换衣服了。
　　店员隔着帘子朝里面吼:“诶，你在加点啊，多少你说。”
　　段诗予走出来，放裙子轻轻放下，看着店员的眼睛认真说:“一百五，我就要了。”
　　见对方直摇头，她抬手拉住闻以琤，刚走出店门，就听见店员在里面大声说:“哎呀！回来，一百五，给你。”
　　段诗予捂着嘴笑，闻以琤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觉得这个女孩越来越有意思了。
　　闻以琤付了款，店员挎着脸把裙子递过来，他接过纸袋，说了句谢谢，店员嫌弃地摆摆手，仿佛像见到脏东西一样，想把他们快点赶出去。
　　“我跟你说，这条裙子，其实一百都顶天了，我还多喊了呢，那个料子确实不错，可是她又不是什么品牌，还卖我三百八？！”段诗予认认真真地给旁边的闻以琤分析。
　　闻以琤盯着女孩一张一合的嘴唇，喉结动了动。
　　“一百五也行啦，给人家赚一点吧。”
　　“行吧。”
　　把女孩送到小区门口，闻以琤把纸袋递过来，段诗予一脸疑惑。
　　“给你买的。恭喜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
　　段诗予愣住，脑子都乱了，“嗯？给我的？那你妹妹呢？”
　　“我直接说，你肯定不会去，就用了这样的方法，很抱歉。”闻以琤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光真挚。
　　段诗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谢谢你，闻以琤。可是，我不能要。”
　　“为什么？”
　　“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她说完又补充到:“你在夜色很辛苦吧。”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闻以琤攥着东西的手紧了几分，眼神里夹杂着点失落，好像被主人遗弃的狗狗。
　　“好，那你也到家了，我先走了。”闻以琤说着转过身。
　　段诗予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咬咬牙跑过去拿过闻以琤手中的东西，“好吧，我收下了，谢谢你，但是没有下次了哦。”
　　“好。”闻以琤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又得到了主人的爱。